宽汤窄面浇头香

说起面条，六合人对它确实是情有独钟。六合紧邻长江，南部最近处伸手可及江水，北部最远的只有二十公里。长江之北，四季分明，稻麦两熟。面食，特别是面条也占据了六合人饮食的半壁江山。从过去的“光头面”（也有人称“裸体面”），到现如今的肉丝面、三鲜面、腰肚面。最能调动我的味蕾的，当属六合农村里生儿满月，喜庆寿宴的“浇头面”，那真叫是“宽汤窄面浇头香”。

六合农村的浇头面，首先讲究的是好汤。煮鹅烀鸭的汤，加骨头炖制，撇去浮油，调成清而不寡，极富营养的鲜汤。其次是好的水面，水面又分为带碱和不带碱的，带碱的水面香而不烂弹而不糊，上年龄的人喜欢；不带碱的水面，煮熟入碗硬而不生，光滑不坨，年轻人喜欢。

开席下面时，大面碗一字在案头排开，多达数十碗，碗里撒上蒜花，过去碗里还得舀上少许猪油，现在人油水足了，就用不着了。主厨下面，也是体现大厨手艺的关键所在。一双加长的下面筷子，一个达罩子是必备的专用厨具。滚水锅，水面下锅，用长筷擞开面条，水面翻滚，浇上三遍凉水，当锅里面条再度滚锅，便开始快速的捞起面条，手段闲熟，上下翻飞考究的就是一个快。帮忙的，一个负责舀汤，一个负责搛浇头放在面上，一碗汤大半碗面，宽汤窄面加浇头。下面锅的水，要是一转开完接二转，下过面的浑汤还得打掉，换上清水重新浇开，以免面汤水太浓，容易将面下糊。其三就是一碗汤一碗面，当配上美味的浇头。浇头是用新鲜的肉丝、豆腐干、大头芹炒制。配上浇头的面条呈现在你的面前，吸一小口汤，再喝上一杯小酒，搛一筷子浇头，嗅上一口面条（六合人吃面条，也有“嗅面”之说）。这也叫“拖酒带面”，这种“宽汤窄面浇头香”的感觉，即使是在城里的大洒店都体会不到的，只有在乡下才能享受到这种来自乡村的快乐美味。

说起面条，最让我记忆犹新的当属四十年前，家门堂姐结婚（六合人也称姑娘出门）回门的中午面席那段故事。那是一九八二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大江南北，农村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安徽人称作“大包干”）。分田单干后，农民种田的积极性充分的调动起来，户户大丰收家家有余粮，当年就摆脱了农村贫困的局面。家门的老叔（六合人称“老太爷”）传承了老李家的豆腐制作手艺。打那以后，再也不要偷偷摸摸的，还要交生产队管理费那样去做豆腐了。支起了三眼大蒸子锅，配齐了磨子、厢板等工具，大张旗鼓地磨起了豆腐，收入颇丰。虽然达不到万元户，在全村也算得上是个首富了。堂姐的婚期在一九八三年元旦。按照农村婚俗，元旦前一天为暖房，元旦为正期，元月二号新娘回门。老太爷家要风光的办个回门酒。那年的元旦刚好遇到下大雪。大雪包裹着大地，外面白茫茫一片。回门这天，刚下过雪，气温还没有冷到极致，一大早，老太爷忙碌着安排厨子、帮忙打杂的各就各位。然后，交待我们三个小堂兄弟，加上一个表姐（表姐的小名叫招子），上街去换面。当时我们三个小兄弟只有上十岁，表姐十五岁。虽说表姐十五岁，生在平山山里的孩子，小学没念完，就参加生产队上工挣工分了，她身高力气大，十五岁就拿到了八折工。所以，今天挑担子的重活肯定是非她莫属了。“你们三个负责带路，招子负责挑担子，中午十一点以前必须到家，厨子等你们面条回来开席。”老太爷再三吩咐，应声，我们四个小娃子便边走边玩，踏着白雪，消失在茫野中。

很快到了北门大桥口面店，换好了面，放入大罩，用布盖好。招子挑着面，我们甩着手，开始往回赶。我们三个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打着雪仗，挑担子招子，一点不吃力，大步流星，虽是冰天雪地，她的脚步却很稳健。不一会，出了城上大路。公路上几乎没有车辆，雪地上只留下被汽车压过的轮印，行人也很稀少。走了三、四里路，到了前葛桥，往左顺着河沿子，走小路可抄近路到家。兄弟三人告诉招子：“我们三人马上从河沿小路回去，你挑担子，小路不好走，你再往前走两百米，然后再左拐，走一段路就看到我们村子了。”招子挑着面担，自信的边走边说：“我晓得了。”

我们三个娃子顺着河堤雪坡一路奔跑，很快到了家。“你们回来了，招子挑面的人呢？”“我们三个抄小路的，招子走大路，马上就要到家了。”可是，等了半个小时，仍未见回来，再看时钟已近十二点了。厨子调好的汤锅，准备下面的面锅都早已翻尖冒滚，炒好的浇头香溢满屋，勾引得亲朋好友饥饿的肚子是叽叽咕咕直叫。万事俱备只等面条。此时的老太爷急得团团转，冲着我们大发雷霆。“肯定是招子跑错路了，赶紧派人去找。”一路五六人迅速顺着大路往十里牌方向寻找，没出两里路，远远看去，有个人挑着担子迎面走来，“那个挑担子的就是招子！”大家高兴的惊叫起来。果不出所料，原来，由于大雪覆盖，大路、小路的拐弯处很难分辩，加上招子对这里地形不熟，挑着面担只顾埋头跑路，想问路，路上无人，稍不留神就走到了十里牌，感觉不对，才往回跑。面条终于到家了，看看时钟，已是十二点半了。厨子的一顿忙碌，分分钟，香喷喷，热腾腾的浇头面一碗碗的端上席桌，喜庆中拖酒带面的回门席终于开吃了。我们三个犯了错的娃子吓得也不敢上桌，偷偷地在厨房里各自吃了一碗面，连浇头都没吃到。多年以后，直到现在，每当亲戚聚在一起，都会提及这一搞笑的童年故事。

说起面条，制作简单食用方便，营养丰富。面条的种类繁多，各地各风味。南京的皮肚面，兰州的拉面，河南的烩面，武汉热干面，内蒙的焖面。我就是好一个六合乡下的“宽汤窄面浇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