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饥饿的日子
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或许都经历过饥饿,我自己也不例外。打记事起,印象中我们家吃的都是生产队分给的黄玉米和家里自制的霉干菜。玉米还得省着吃,经常打成玉米粉,一日两餐就着野菜煮成稀粥喝。霉干菜是用生产队分配后剩下的黄菜叶制成的,是最常见的下饭菜。偶尔吃上点盐炒黄豆或豆腐花,算是上品了。那些年,每家也能从生产队分到少许的稻谷,去皮成大米后置于干燥的米桶封存,平日里基本舍不得吃,一般是家里来客人,才会拿一点出来混着玉米煮吃,否则,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吃上一顿真正的纯白米饭。偶尔吃上点挂面,感觉是暴殓天物。鸡鸭鱼牛羊猪,几乎不知啥味儿。逢年过节能吃上腊猪肉算是享口福了。
上了初中,玉米依然是主食,偶尔掺上少许大米和黄豆蒸着吃,黄白相间挺耐饿。看壮族同学每餐吃着白花花的大米饭,那叫一个羡慕。出于怜悯,他们时不时也会分些白米饭给我吃,我就算是讨便宜享口福了。那时,除了圈筒青、大白菜或四季豆,荤菜是很少的,每逢期末学校加菜才能吃上几块五花肉。平时,只有周末回家吃腊猪肉开荤解馋。最期待的是圩日,母亲会带给我香喷喷的白米饭、腊肉和鲜嫩可口的黄豆芽,至今依然念念不忘。读大学那会,我写了《白米饭》一文,发表于《右江日报》,以歌颂母爱和表达对白米饭的珍惜之情。
高中是我一生中最饥饿的时段,虽然天天吃大米饭,但菜是油少盐稀,不经消化。穷人家的孩子,没能力餐餐吃肉,一星期吃一回也是为了补充油水。那时,生长发育快,锻炼量大,饭量自然有增无减。每餐吃三五两饭,没多大一会又饿了,总是上顿不济下顿,半夜常在饥饿中惊醒。每逢节日,总会梦到肥猪肉、粽子、五色糯米饭和家乡从未有过的香香圆圆的月饼。
那时,学校食堂的阿姨们给学生分发饭菜时,把饭皮及锅巴放置一边,用来喂自家的猪和鸡鸭,我呀羡慕嫉妒恨。心想反正是免费的,于是每天吃完晚餐后,我就溜进食堂向阿姨们要饭皮锅巴和残菜汤水。起初,她们不愿意施舍甚至嘲笑。但跟牲畜抢食,我已厚颜无耻了。一回生二回熟,久而久之,阿姨们对我已经习以为常,把我当成常客而待之,甚至特意把卖不完的饭和肉留给我。
工作后,日子过好了,告别了吃黄玉米饭的艰苦岁月,且不说天天山珍海味,但至少不缺鸡鸭鱼肉,牛肉羊肉,想吃便随处可买。尽管如此,但我依旧沒忘记那些饥饿的日子,生活简单过,吃喝不奢侈,穿着不浮华。剩菜剩饭常常吃,只要没变质,绝不轻易丢弃。毕竟我是地道的农民子弟,勤俭持家是底色,艰苦奋斗乃本分,忆苦思甜不忘记。
时下,久不久买点烤玉米或玉米粥吃,全当调口味,但想想觉得挺滑稽,因为当年这些用于抗饥抵饿的主食,如今须花钱才吃得上,还挺贵的。曾经物以稀为贵的黄豆挂面,如今却吃不出味道和年代感。或许是生活条件优越了,当年那些可以免费充饥的杂粮粗食,现在成了饭馆的特色菜,而且价格不菲,真是穷时吃免费,富时吃花钱。
近年来,常到学校检查工作,看到一些学生倒掉白花花的米饭和鸡鸭鱼肉,我就在想,那首被千古传诵的《锄禾》似乎只是学生的一句顺口溜,当年我们的万般珍惜却成了今天他们的随意浪费和糟蹋。每每如此,我的内心就会感到一丝丝揪痛。而学生时代的我,因为饥饿,像乞丐般在学校食堂要过饭,所以,我学会了感恩与珍惜。感恩为我节衣缩食的父母及兄长们,感恩让我分享白米饭的族壮同学,感恩供送给我饭皮锅巴的好心食堂阿姨们。珍惜因经历饥饿而拼搏换取的丰衣足食的我的今天。
发布于:2022-03-12,除非注明,否则均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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