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里的熬饥零食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如果食物是天，那么零食就好比天上的星星。没有零食，天塌不下来，但生活一定会变得像白开水般寡淡乏味。

正是因此，每一代人都有自己不一样的童年零食那些年。在饥馑的60、70年代，我们的童年没有百事可乐，德芙巧克力，也没有肯德基、麦当劳里的汉堡、脆皮鸡翅和炸鸡腿，更没有花不完的零花钱。那时候，在孩子们眼里只有迷恋母亲从厨房里带出的那一缕难忘的零食美味。上了学，我的书包里装着母亲下厨劳作的每种熬饥零食，都无一例外能够勾起我小时候的味道记忆。

在我小时候，是没有多少零食的，顶多就是父母给上几分钱、一角钱买些像金鸡饼干、爆米花、麦芽糖、泡泡糖之类的零食，且过年的时候才有。除了烧饼、油条、蒸饭要花钱买的早饭食品外，上学吃的那些充饥零食儿都是母亲做的，换着花样做，为的是让我们少花点钱，为的是不让我们饿着。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要走上一二里路，早上去，下午回来，学校也没有午饭，全靠书包里的那些充饥的小零食，虽说不如在家里吃饱鼓鼓的，但至少可以勉强熬饥（兴化方言：指某种食物吃下去不容易挨饿）。

那时候，母亲给我们姊妹三个常做的熬饿零食，就是干馒头片。母亲在周日蒸馒头、花卷的时候，总是多蒸几个，在我们要上学的时候，就把馒头切成一厘米厚的薄片，放在锅里用油煎至金黄，凉凉后，一块块给我们装在小塑料袋中，放在我们的书包里。早上起床，在喝上一二碗前天晚上灌进热水瓶的稀粥后，周身便暖暖的背起书包，跳跳蹦蹦地上学去了。

原本无味的白馒头被母亲煎炸后，变得金黄，变得酥脆，细嚼时，还能冒出油来。最好吃的是，配上母亲准备的菜籽油、红胡椒酱等调料，浸泡在馒头片的表面，轻轻咬一口，香辣的口感加上馒头块本来就有的酥香，吃完还舔舔嘴角，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随着回想起那馒头片的味道，我又想起我曾做过的一件傻事。那时候，我总觉得馒头片好吃，天真地以为，等别人吃完了我再吃，肯定会引来别人的羡慕。于是在上学的时候，我把馒头片藏在上学路上的砖头缝儿里，等着放学的时候再吃。

在学校里，我就这样饿着，看着别的同学吃着零食儿，只能舔舔舌头，吞吞口水。同时，心里也窃喜着，在放学的时候，其他人都饿得发慌了，而我拿出我的零食儿，那别人该是多羡慕啊。

期待着，期待着，终于放学了，终于走到我藏零食儿的砖头缝儿中，我迫不及待地拿出我的干馒头片，哪知蚂蚁顺着没绑紧的袋子缝儿爬进了袋子里，馒头片上爬了满满一层。没想到我都舍不得吃的零食儿，最终却便宜了蚂蚁。

等上了五年级，我看到别人吃炸米粒，一颗颗金黄金黄的，咬起来嘎嘣脆，我也想要。母亲以前没做过炸米粒，问我是什么样的，然后听了我一番稀里糊涂的解说后，就试着做。

先用熟米做，炸出来是揉在一起的，像是饭团，不是一颗颗的。再用生米做，虽然炸出来是一颗颗的，但却是生的，吃不成。后来，母亲把米饭锅巴捣碎，再用油炸，终于做出来了我想要的炸米粒。

母亲腾出一个装白糖的袋子，把炸好的米粒放进袋子里，封好口，放在我的书包里。走在上学的路上，我早早地拿出袋子，倒出那一颗颗椭圆的米粒，捧在手心里，慢慢放到嘴里，齿间的米粒香已经难以形容我自豪的心情，更为重要的是，别人有的，我也有。

上初中复读的那一年，书包的零食儿就更多了，有的时候书没装几本，全装的是吃的。有时候是母亲烧的肉点咸菜和熬的香辣豆酱，因为能留的时间长，母亲都会给我备两罐头瓶子，到学校里，在食堂下面条伴着吃，有点像现在的雪菜肉丝浇头面。我常上火，吃不得菜籽油，母亲还会在我的书包里放上一小瓶麻油，嘱咐我吃面的时候滴上几滴。

那时候，父亲是厂里的供销员，经常出差三五天，母亲也会做些零食儿让父亲带着。这时候母亲做的零嘴儿大概是我最期待的，那就是纯瘦肉干。

母亲在父亲走前，会煮上一个猪肉大筒骨，煮熟后，把瘦肉都剔下来，再在锅里放油，加些红辣椒，慢慢用小火把瘦肉炕干。晾好的熟肉干，一块块平平地放在竹筐上，朱红的瘦肉干上，还有细细的肉丝分散开来，碎小的辣椒点缀在上面，一阵阵肉香总是让我忍不住先偷吃几块。母亲分两个袋子装，大的袋子给父亲，小的袋子也给我装一些。父亲出发前，还打开我放在书包里的袋子，再给我分几块。再多的瘦肉干，好像都不够我吃，没过几天就吃完了，只能期待着，下次母亲再给父亲做瘦肉干的时候，自己能分上一些。

我在扬州商业专科学校上大专期间，我父亲每次出差扬州总要路过商专，带来几瓶母亲给我做的零食“瘦肉干”，装满了罐头瓶内，放入我床头旁的书包里，以备我平时细细享用。

父亲离开后，我被同学约去操场打球去了。回来后，我打开书包发现瓶里满满的瘦肉干，就剩下瓶底几块了，大部分的肉块不见踪影。我大叹遇到了高手！隐藏的那么神秘，竟然还有人知道。后来得知，同室包括周边宿舍的同学，只要看见我父亲来到学校，他们会悄然跟踪，直至窥见零食的藏身之地，我被调虎离山后“聚而歼之”。

我本来以为母亲土制的零食“瘦肉干”会被那些大城市的同学会嗤之以鼻，没想到那么受欢迎，而且瞒着我被同宿舍的、隔壁宿舍的瓜分干净，连瘦肉渣都不剩，都说好吃，从没有吃过。那时候，我才慢慢知道，这是母亲给我的专属零食儿。

有时候我在想啊，书包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一直伴随着我走在上学的路上，从小学到大学。而那些书包里母亲给我的熬饥零食，慢慢变成书包皮上泛黄的油渍，印着我贪吃的嘴相，印着忘不掉的味道，也印着母亲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