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外的桑树

博主:手万哥手万哥 2023-08-13 210

阳光照在院墙外的桑树上。桑叶闪烁着光亮,三五成聚的桑葚,青中带红、红得发紫、紫得发黑,如一幅特写的水墨丹青画,煞是诱人。和风吹来,桑叶簌簌作响,空气中飘散着阵阵果香。

“黄栗留鸣桑葚美,紫樱桃熟麦风凉。”麦子齐腰的时节,诱人的桑杏熟了。桑树的枝条上结满了桑杏,用手拉着往下拽,摘几粒圆溜溜、紫嘟嘟的桑果,放到嘴里,轻轻咀嚼,汁浓似蜜,一股甜甜、软软的鲜味刺激着味蕾,这样让欲罢不能的味道,让我有了儿时的回味。

sangshu.jpg 院墙外的桑树 手万传博客

初夏,桑葚是时令的果实。“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这是鲁迅先生对百草园精彩的描述。如此看来,自己的天地要远比先生广阔。桑树对山乡来说,农家房前屋后,山坡间、沙滩地、田边地坎,遍地可见,亲密接触,形影不离。

每天放学回家,我和小伙伴们或坐或趴或躺,在这弧型的树干之上尽情玩耍。待桑葚成熟的季节,采桑葚成了我们的乐趣。一群伙伴奔向桑树,桑条垂下来的,我们站在树下伸手就能摘到。稍高些的,需要踩着伙伴们的肩膀才能采摘。较高的,则需要爬到树上,斜倚在两个树杈之间才能摘到。绿颜色的桑葚很生涩,红颜色的桑葚能酸皱我们的眉头,深紫色或黑颜色的桑葚才是甜蜜的。一旦摘到大大的、甜甜的,小伙伴会炫耀他乌黑的嘴唇和手指,还没摘到桑葚的小伙伴儿口水直流,眼睛睁得像灯笼,不错过任何一个桑葚。很快,我们的嘴角、嘴唇、手掌、手指头,甚至是鼻头都被染成了紫褐色,一个个成了唱戏的人。当我们肚子胀鼓后,会把吃不完的桑葚放进口袋或书包里带回家去吃。哪知到家后,口袋里的桑葚烂成了泥,衣服也被染了色。最可怜的是那书包里的书和作业本被化了黑黑的浓妆,免不得招来大人们的一阵责骂。现下,五月正是桑葚上市的季节,无论是采摘园里,还是超市、水果店、蔬菜店里,或紫或黑或红或白的桑葚,总会丰富着我们的味蕾。

院墙外的这棵桑树是野生的。应是小鸟吃了成熟的桑葚,将含有桑籽的粪便拉在了此处,再经过雨水的冲刷,桑籽便埋进了土里,此后开始生根发芽、成长壮大。从麻线般粗细的幼苗,直长到现今有盆口般粗细的大树,从未见有人专门为它浇过水、施过肥、整过枝,历经数十个春夏秋冬和若干次风霜雨雪,就这样从容不迫、坚韧不拔,兀自长成了一棵灵性的大树。粗壮的树根,紧抓着大地,根须在土里盘结迂回。盘根错节、旺盛生长的桑树干举头冲向天空。灰白的树皮上隆起的疙瘩丘壑斑驳,嶙峋突兀的枝丫如沉黑纵横牵扯的阡陌,倔强着伸向天空,述说着历史的记忆。

桑树是神圣的。“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传说扶桑树是中国神话中的灵地之一,生长在遥远的东方大海上面,灵气十足。《山海经·中山经》记载:“宣山,沦水出焉,东南流注入视水,其中多蛟。其上有桑焉,大五十尺,其枝四衢,其叶大吃余,赤理广华,青柎,名曰帝女之桑。”《神异经·东荒经》:“东方有桑树焉,高八十丈,敷张自辅。其叶长一丈,广六七尺。其上自有蚕,作茧长三尺,缫一茧得丝一斤。有椹焉,长三尺五寸,围如长。”现今。三星堆遗址出土的神秘玄妙的青铜神树,柔枝弯悬,九只鸟儿站立枝头,这里的鸟代表着九个太阳,正与我国神话中九个载着太阳(内有大鸟)出现于东方的扶桑形象相吻合,这到底是美妙的巧合?还是真实的历史?我们期待着考证解谜。

五千年文明,孕育了桑树文化,桑树大量出现在诗文之中。《诗经》中涉及最多的就是桑树,多达22篇。比如,《诗经·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诗经·汾沮洳》:“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诗经·黄鸟》:“黄鸟黄鸟,无集于桑,无啄我粱”。如“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等等。诗词歌赋里有关桑的内容更多,如孟浩然《过故人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李白的《子夜吴歌·春歌》:“秦地罗敷女,采桑绿水边。素手青条上,红妆白日鲜。蚕饥妾欲去,五马莫留连。”《陌上桑》:“美女渭桥东,春还事蚕作。……绿条映素手,采桑城南隅。”陶渊明的《归园田居》:“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等,这些诗词或描述人们在桑林里辛勤劳作,或歌颂人类与桑林和谐相处生活场景,都说明历史上我国很多地区曾广布郁郁葱葱的桑林。也因此,古今与桑有关的地名也较多,古有桑檖、桑丘、空桑等,今有桑植、桑壁、桑林子、桑梓店、桑庄、桑园子、桑井、黄桑峪等。

在男耕女织的农耕文明时代,植桑饲蚕是重要农事活动。从君王至百姓都非常重视。《礼记·月令》中记载:每年正月周武王亲自率臣下进行耕作,称为“疏田”;每年三月王后亲自率嫔妃举行采桑养蚕仪式,称为“亲蚕”。从第一代蜀王青衣神 “着青衣教民农桑”开始,“蚕丛文化”在岷江河畔传扬,燎原了“女织男耕,桑麻满圃”几千年的农耕文明。载着“唧唧复唧唧”的蹉跎,延绵柔美了光泽鲜亮、亮度匀净的汉阳丝,滋生了民国时期的“嘉定大绸”,将青神、乐山、犍为川西坝子连缀,在福建泉州“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中定格着一路走过的自信符号。

20世纪八十年代,地处浅丘的老家在国家的扶持下,发展蚕桑经济,大面积种植桑树,用科学技术培植嫁接桑树,向村里培训学习养蚕技术。“要致富栽桑树”影响着传统农耕的村庄。80%以上的农户利用河滩、沙地种上桑树,搭棚采桑养蚕。从那时起,桑树成了我们生活中的形影不离的摇钱树,甚至成了我们山里人的信仰。

母亲响应了号召,在坡地边、田埂边栽种了桑树。家里的桑树多了起来、壮了起来,养蚕之事便提上农户议事日程。作为庄稼户的农活之一,母亲也开始忙碌起来。着手腾出房间,打扫卫生,除尘消毒,清洗簸箕。

一年有春蚕、夏蚕、早秋蚕和晚秋蚕四熟。春天是养蚕的季节。桑树刚发出新芽,母亲便会买回几张蚕种,上面布满了如芝麻粒大小的蚕卵,呈紫色。等桑叶长到榆钱大小的时候,蚕卵全部变成黑色蚕蚁,像蚂蚁般爬动。对小生命的呵护,母亲是细致的,母亲小心翼翼地将蚕蚁移到簸箕一角,抖落在已撒了一层细丝嫩桑叶上。桑叶是昨日傍晚从桑树上摘下的。即使再忙,母亲都会叮嘱此时,喂食的桑叶是不能沾露水的,得用毛巾把一片片桑叶擦干擦净。当然,也不能太大,得将嫩桑叶剪成又细又匀的细丝,再轻轻地均匀地撒在簸箕里。

几天后,当然,随着蚕一天天地大起来,喂食的桑叶也一天天地粗起来。等蚕长到半寸来长的时候,已布满了整个簸箕。这时就开始喂整片的桑叶了。蚕是特别能吃的,当一片桑叶到了面前,他们管三七二十一的就从叶子的边缘开始啃食,随着细微的“莎莎”声,不一会儿就把叶片吃光,只剩筋脉。

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蚕不停地吃、不断地长,很快就进入蚕眠状态,所谓蚕眠,就是蜕皮成长时不食不动的睡眠状态。蚕蜕一次皮,个头就显得大一些。蚕越来越大了,由一个簸箕分成两个、再分成三个……一个又一个地增加着。母亲腾出一间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当作养蚕室,把七八个簸箕都搬了进去,一片沙沙像下雨的声音延续到蚕“上山”。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最后变得胖乎乎、半透明、不爱动弹的的老蚕,于是便被捉到用一束束麦秆扎成的“山”上。几天以后,“山”上结满了椭圆形的白色茧子。随着茧子的摘完、售卖,这季的春蚕不仅可以买得些猪肉改善伙食,也为我们攒了点学费。

随着各地蚕桑业兴起,各各大队办起了蚕站、县上业也建起了缫丝厂。桑农卖桑叶,子女到缫丝厂工作,许多家庭收入大幅度增加。只是后来,你栽我栽,大家都栽。你养我养,大家都养。无序栽桑养蚕,产能过剩。曾经15元左右1公斤蚕茧价格到了无人问津。进入21世纪,华夏大地上桑林在脱贫攻坚、助力乡村振兴战略中,又发挥了巨大作用。如今,种植桑树,已经不仅仅是养蚕纺织丝绸。种植蛋白桑,饲养禽畜、淡水养鱼,开发出了桑树用处新途径。在人们日益关注食品安全的今天,对禽畜饲喂蛋白桑,能够显著减少抗生素使用,提高禽畜养殖效益,提升禽畜产品品质,保障禽畜产品安全。大力种植蛋白桑,既是落实国家食品安全战略的具体举措,又是脱贫致富助力小康社会建设的有效途径。

划过岁月的河流,现下院墙外的桑树,默默站立成了守护者,守护着故乡,守护着村子,守护着土地,见证着这里的人间烟火。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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