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鞋匠

博主:手万哥手万哥 2023-07-30 187

我脚上那双鞋的跟底磨得很偏,走起路来总是向外侧歪,很不带劲。我急需要给皮鞋打掌了。不然,不带劲事小,倘若别人以为我的腿脚有毛病,那就麻烦了。可是,到哪儿去修鞋呢?面对满街的人流车流,满眼的大厦高楼,我茫然了。忽然间,想到了附近的星河广场商业街,记得那边好像有个修鞋的地摊儿,我便索性前往。不巧,鞋匠没有出摊。改日再去,再扑空。我扫兴极了。

在我们这个四线城市偌大一片区域,竟找不到个修鞋的摊儿?我还真的不信。于是,我开了车子,带上那双磨损的皮鞋,一条街一条街地去寻找。我跑遍了小区周边方圆几千米的大街小巷,也没有找到,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哩!尔后,我打听到距离更远些的解放北路以西、省棉科所以北的那条小巷内,有一家固定的修鞋店铺。在热心人的指点下,我按图索骥,很快找到了地方,这得来却也全不费功夫!

xiejiang.jpg 巷子里的鞋匠 手万传博客

在这里,打理修鞋店铺的是位上了年纪的手艺人。

眼前的鞋匠好面熟啊,似乎在哪儿见过?我苦思冥想,极力地搜索着自己过往的记忆。噢,想起来了。就是他,没错。十多年前在黄河市场西口北边,靠近公厕的墙下摆摊的鞋匠陶师。那时候,他的鞋摊上好像还没啥东西,一把遮风挡雨的旧阳伞伫立在坑凹不平的地面上,一只带滚轮的小铁皮柜,一台手摇轧鞋机,一架铁制鞋托,几把小马扎。当然,还有锤子,锉子,锥子,剪子,铁钉、胶水、皮块、鞋掌,拉链等等。他一个人坐在阳伞下,从早到晚,忙不停地给前来的人们修补着各种各样的鞋子,更换着形形色色的拉链。大凡在他那里修鞋的人,都说他活儿干得细,做的实,服务好,取费低,享有一个好口碑。

日出日落,时光流逝。当年红火热闹的黄河市场,在城市建设高潮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在那片土地上矗立着恢宏、气魄的“黄河新世纪购物广场”。同时,解放北路再次拓宽,交叉路口也新建了高架桥,哪里还有个体从业者随意摆摊的地方?

黄河市场改造前夕,陶师和他的鞋摊就挪进了小巷里边,后来逐渐扩大成今天这铁皮房店铺。

巷子里的路面并不宽,但很平整,靠南墙搭建着一排低矮的灰白色铁皮房,开有十多间简易店铺,每间约五、六个平米,陶师修鞋店铺占在了巷子里最后一间。

鞋铺前不停地来人,几个小马扎都不闲着,边上还有站着的,有男的,有女的,有中老年人,也有年轻人......我只能静立在旁,依次等待着。

大暑天铁皮房里温度很高,头顶上悬着的小吊扇呼拉呼拉地转得飞快,却感觉不到一丝清凉,因为整个空气都是热的。他眼手并用,忙个不停,头上的汗珠晶莹透亮,不时地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着,老伴也在忙着自己手上更换货包拉链的活儿。时间已过11点,来修鞋的人陆续走去,估计前半天的高峰期已过。这时候轮到我了,鞋匠抬起头看我,“你的鞋要怎么修?”我说,“打掌。”他没说什么,接过鞋子,放在了自己的腿面上。他先拿起左脚那只鞋,用一只半椭圆形的黑色橡皮在鞋跟上比试,又换了个小些的试试,觉得都不满意。他从身后的料堆里翻过来,翻过去,找出一块与鞋底同质近色的马蹄形牛筋掌。不过有点儿大,形状与鞋跟处不吻合。于是,他用剪刀把它剪成半椭圆形,用锉子把鞋跟磨损处的尘垢锉掉,表面稍微锉毛,用黄胶涂抹鞋掌和鞋跟,放在脚边风干。他把涂过胶的鞋掌和鞋跟压在一起,接着,再把残剩的牛筋掌剪下一小块,先用锉子把两面锉毛,再用削刀削成扁扁的楔状,两面涂上胶,用嘴巴轻轻地吹了吹,塞进鞋掌与鞋跟间合不拢的隙缝中,用小钉枪给钉结实了。然后,他贴着鞋跟侧面的弧度,用削刀把鞋掌跟楔状小块削平剔光。他顺手又拿起了我的另一只鞋,用同样的程序和手法做了起来。

我见他汗流满面,很是辛苦,说:“不是多好的鞋,不用太费劲,差不多就行了。”他却说,“我干的是手艺活,也是辛苦活,一点儿都不能马虎,要让人家跑的腿、花的钱值得啊。”眨眼功夫,另一只鞋也修好了。“好了,你试试。”他递过来鞋子,让我穿在脚上去感觉。我接过刚修的鞋子,穿在脚上,站直身子,抖起精神,在地上用力地踩了几下,觉得比先前轻快、舒适好多,既合脚,又称心。

我问他,“多少钱?”他说,“给四块钱吧。”我从裤后兜掏出一张五元纸币,递了过去。他一只手接过钱,另一只手拉开他铁柜子上的小抽斗给我找零,我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我去拎装鞋的塑料袋子,他却执意把折得皱皱巴巴的一元钱塞进了我的鞋袋。他说,“该是多少就多少,对谁都一样,我怎能多收你的?”他说这话是诚恳和认真的。

他那里寄放着不少待修的鞋子,当没有来人拿鞋子要修时,他仍有活儿干。很多时候还得把待修的鞋子带回家,晚上加班修呢!老伴主要是修换拉链,修鞋可以给他打下手,辅助做些事。好在他儿子已经学会了修鞋的手艺,而且做出来的活儿跟他没有明显差别。儿子高高的个头,白净而微胖,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轻易不去鞋铺坐摊儿。年轻人嘛,也许是太忙,也许是顾及面子吧。晚上在家帮他一把,承担一部分工作量,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在等待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这并没有影响到他干活儿。我抱怨现在的皮鞋不耐穿。他说,早年的皮鞋用厚牛皮做,很多都是头层皮,甚至鞋头衬有钢板,能不结实吗?现在呢,军用皮鞋最好,警察鞋也不错。至于商品鞋么,大都是用分层剥离了的牛皮做的,皮子很薄。黏衬上仿皮材料,看上去厚实,其实不耐穿。再说了,现在的皮鞋都是流水线生产,工艺先进,样式很美,光泽铮亮,但很难说品质都是上乘的。不管是什么牌子的,花上三五百元买一双,你穿不过三年五载是真的!

我说,“这叫生活消费拉动经济增长,不然,该有多少鞋厂要倒闭,工人要失业?”

陶师倒也风趣,“是呵,不然,我没事可做了,怎么养家糊口呢!”

他说,他22岁开始摆摊修鞋。当初,每天中午买两饼子或馒头,就上咸菜、大葱吃,渴了喝白开水,只有收摊回去才能吃上顿热饭。累了,困了,起身伸伸酸胀的腰,活动一下麻木的腿,一直坚持到天黑。有时活多,活急,还得在家里赶做,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他这四十多年都在修鞋,从没放弃过这门手艺。他究竟修过多少鞋子,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一年四季,出摊收摊,无畏寒暑,不避风雨,凭着自己这把手艺,这份辛苦,和老伴一路走了过来,不仅解决了一家人的生活问题,而且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孩子们都已成家,过着他们自己喜欢的生活。我看得出,鞋匠陶师对眼下生活很知足,对现实社会很感恩。

刚走出鞋铺不多远,我似乎想起些什么,又返了回去。

“给个电话号码吧,以后联系方便些。”

“我已注册,上网可搜,方便得很。”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鞋匠陶师由衷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意。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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