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里的老人

博主:手万哥手万哥 2023-07-23 192

我三伯当过兵,在北方一个野战部队的师部里,跟着首长当文书。师长也是北方人,对长相清秀的三伯格外喜欢,三伯的文采应该是很好,后来他退伍返乡后当教师,当校长,当教育组组长,当乡里巡查员,想来应该真正的真才实学。

三伯当兵后来是要提干的,当兵的第五年,部队里曾经派人去过我们居住的小村政审过我们的家庭,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场变故,三伯后来的提干,政审没有通过,当兵五年的三伯后来退伍返乡了。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许多人祸或许会大于天灾。

后来,当我可以面对面和三伯一起喝酒的八十年代后期,我三伯的许多战友,有的当了师长,有的当了军长,有的当了局长,有的当了市长,我没有从三伯的眼中看到过落寞,但这种流于表面的事物我也是没有深究过,也许是我年龄小的缘故,还没有世事通达,只是看不出三伯内心里掩藏的落寞。但那时候三伯已经开始酗酒,一天到晚的喝。想来也是应该没了志气,甘当一个平凡的人间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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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年轻时应该很漂亮,她的娘家紧挨着我们大队的大队部,很小的时候就加入了共产党。我的母亲也是三娘介绍给父亲的,母亲在做姑娘的时候也是共产党员。在当时的农村,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想来,三娘和母亲从小是闺蜜,亲上加亲的,后来又做了妯娌。

三伯眉清目秀,应该像奶奶,但父亲说,我长得更像奶奶,单眼皮,整个面目看上去很明快。但在奶奶的遗像上我怎么也没有寻找到一些痕迹,想来也许是神似吧。但这种讲述依旧不妨碍三伯的俊俏,不然那个身材高挑,面目俊秀的三娘也不会挑中我三伯,我的三个堂兄弟都是身材高挑,面目俊朗,十里八乡的好后生,这一点也足以证明三伯的俊,三娘的美。

三伯退伍后在乡里当民办教师,工资一个月五元钱,这些收入既不能养家,也无法糊口。也只是比村里人身份体面些,好在村里还可以算工分,想来生活应该还不错。再后来村里把土地承包,各家干自己的,生活才开始慢慢真正的好起来,我记事时三伯已经在乡里中学当校长,身份很体面。每一次从学校回家,村里一些有身份的乡邻都会在我家里聚餐吃酒,当然,大部分的食材都是三娘在乡里买好自带过来的,我母亲负责出力,这样即彰显了两家人的和睦,又能让我们一家人在村里生活的舒适些。

其实,我母亲在村里为人也很好,母亲很能干,把家里家外收拾的很干净,我们小孩子穿戴的也体面。父亲在乡里农技站,挣钱应该还不少。我家门前有一排洋槐树,只要没有刮风下雨,附近的村人都会聚集在树荫下,或午餐,或晚餐,或在树荫下乘凉,打发时间。

我父亲也好酒,为人豪气,村里几个年龄相仿的男人多是酒友。酒无好酒,菜也只是一些很简单的菜肴,或者干脆捧一些花生米下酒,想来闲暇时间里也只是用酒打发无聊的日月。每到下雨的时候,我总能看到几个平日常走动的乡邻腋下夹着酒瓶来找父亲,母亲多数时候不生气,只是在父亲酒醒后争吵几句,母亲没文化,但体面的父亲应该是母亲的深爱。

三伯后来的酗酒是三娘无法容忍的。三伯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是这样,拿出酒瓶在当年当兵时候的茶缸里倒上半斤酒,喝一口,再美美的抽上一支烟,之后再到小院子里洗漱。一会后回到卧室里,开始搞写作,三伯后来拿着他写的小说和我一起探讨过小说里主人公的悲欢离合,我知道这应该是三伯的自传体小说,他把一生的日子都写进了这些厚重的纸里,也许没有人懂,应该也不给其他人看,三伯应该很苦闷,他对我的诉说,我当时也只是很浅薄的敷衍。三伯应该把我当成可以倾诉的局外人,一个偶尔在他的生命之外的,可以听他唠叨的志同人。

三伯喝酒是要从早喝到晚的,虽不多,但这种行为应该是很让人讨厌,三娘经常召集我的那些堂兄弟对三伯进行声泪俱下的讨伐,效果应该是不大。

但三伯后来还是发明了另外一种喝酒法,半斤酒和纯净水加满那个可以装一斤半酒的瓷缸,从早喝到晚,这样即控制了酒量,有打发了时间,即可以在写作的闲暇之余帮三娘干些身体力行的家务,间或开些夫妻间应有的玩笑,效果后来应该还不错,三伯的身体明显好很多,写作的进程在加快。

三伯是个很闷的人,这一点恰恰和三娘相反,三娘心直口快,也就是说很厉害。我应该是有一点点的怕她吧。三伯只有在一些喝酒的老友到来时才会眉飞色舞,妙语连珠,这时候才有了些文人应该有的年少轻狂。和我一起聊天时也会,跟我聊他的文章时也会,想来他是在用生命去写作。我不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三伯跟我聊起的哪些精彩的段落,我大半已忘记,他在文章里提起一个青梅竹马的姑娘,或是在当兵的日子里可以通过书信述说的姑娘,一个很久后必须相忘的姑娘,这些也许只可以遗忘在笔尖,书写在一个角落里,让他在一些日子里想起,又可以在一次酒醉里遗忘。

父亲有一天和我讲了一个他们兄弟间的一个笑话。说有一年父亲和三伯一起去山东阳谷县辛集中学看我二伯。我二伯也是老师,山东师范毕业后没有选择回乡教书,而是留在了山东,在一个乡下中学教书。三个人见面后自是一阵唏嘘,然后开始喝酒,在煤火炉上煮一锅羊肉,喝山东阳谷县出产的景阳冈酒,三人从早上开始喝起,有一搭没一搭的家长里短,想起什么就聊什么,这场酒一直喝到深夜。父亲后来对我说,当时还是他提议酒就不喝了吧,于是这场酒才结束。父亲是当笑话对我说的,但父亲的眼睛里分明有许许的笑意,不只是讲述一个可笑的事件,还是在回忆某一段美好的时光吧!

三伯在没有当领导前教语文,还担任初中三年级的班主任,他讲课应该会妙语连珠,引人入胜。他有很多的学生都对他很尊重,不是尊重他的地位,应该是喜欢他的学识。三伯与人谈话高兴时常常妙语连珠,对一些古诗词信手拈来,而且可以谈古论今。想想应该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情。

我的三个堂兄弟,只有一个叫刘迟的堂哥考上了大学,这个堂兄小学上了三年,初中又上了三年,在十三岁的时候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上大学,厉害不厉害。我原先的中学有两个很励志的学生,一个是堂兄刘迟,一个是我现在的妻姐石艳玲。石艳玲是学校第一个考上国内一类大学的女生,武大,很励志的故事,以后的许多日子里,她们俩被老师当典型提及了很多年。二堂兄比我大三个月,在我当兵的年月里已经早早的发家至了富,堂嫂家有窑厂,家境应该很富裕。小堂弟从小有些痴,因为年龄上和我差几岁,我在之后的日子里可能是故意的把他疏落了。

父亲和三伯的关系应该是很好,我父亲兄弟四人,父亲老小,二伯在山东,在奶奶去世以后应该是不常回来的。大伯父比父亲年岁上大了二十几岁,想来感情上父亲会更亲近年岁上相仿的三伯,我的大唐姐比父亲还大,大堂兄和父亲同岁,在很久以前的那些年月里,这些事想来应该很平常。

我母亲老大,兄弟姐妹九人,真的是好大一个家。

记事起,我父亲在三伯面前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小老弟,对三伯或者是对三娘的许多话言听计从,我父亲也是当过民办教师的,教体育,后来才去的供销社。这些安排想来都是三伯或者是三娘一手操办的,父亲是个很善良的人,对于曾经帮助过的人从不曾忘记过。

三伯退休后的生活很清闲,和原先几乎没两样,起床,喝酒,洗漱,写作,只是多了散步,一开始是在校园里行走,慢慢的踱步,和迎面而来的熟人点头打招呼,后来是去校园外的古黄河堤坝下散步,他的想法应该是躲避一些熟人,减少不必要的虚寒。

后来的一天,三伯在一条小溪边散步,却从此再也没有回来。那一年,大雪,天气冷的可怕,散步的三伯脚步踉跄的滑向了溪水,就像三伯在他的从不想发表的小说的最后写到:来一次义无反顾的飞蛾投火,或许这样的一次,才是不一样的人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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