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寨有棵柿子树

我的老家那烧屯的老寨原来位于后龙山的半山腰，解放后才迁到新寨——后龙山山脚。

屯子迁移的原因，众说纷纭，不一而足。但我认为主要的原因有两点：一是老寨远离水田和水源，给生产生活带来不便。整个屯子的水田都分布在八中河边和渭老（当地方言：大溪）沟边，耕种挑粮来回都不方便；老寨原来饮用水都是从渭也（当地方言：小溪）挑来，小溪水量有限，一到旱季，水常常不够人畜食用，需到八九百米远的八中河或六七百米远的大溪挑水，回来还要爬两次坡，非常辛苦。迁到新寨子后，无论到八中河或大溪挑水，最远的户也只有两百多米，方便多了。二是当初把老寨建于半山腰，目的是便于躲避匪患。一旦有匪情，可以及时躲进深山里。解放后社会安定，群众安居乐业。

在老寨的村头，有一座将军庙，将军庙周围，有几棵高大的榕树。将军庙是广西田林县壮族地区各个村屯特有的保佑社稷和人畜的“神物”。

榕树也是这样，它根长叶茂枝繁，代表健康长寿和神圣，也是护佑村庄和人畜平安的“神物”。当地山歌就有“棵买里（当地方言：小叶榕）保弯（当地方言：村庄），棵买湾（当地方言：大叶榕）保彭（当地方言：社稷）”这句。在广西田林县的壮族村屯，两者缺一不可。

老寨的将军庙透着肃穆，甚至有些阴森。除了农历正月初三和三月初三祭祀之外，平时是没有人进去的。进到庙里是不能吵闹的，也不能随地大小便，更不能砍伐周边的树木，否则灾祸就会降临。我们屯子迁移后，将军庙并不随迁，每年仍旧由寨老组织各户户主按时祭祀。

在老寨和将军庙中间，有一棵柿树，应该是我们屯子水果的“元老”了，我从小到大，就见它这个不变的样子，至于是谁种的，由于年代久远，已不得而知了。

老寨的村尾有一大片野番石榴，成熟的季节，到处散发着果香，儿时我们经常结伴去摘果。由于对将军庙的畏惧，小孩一个人是不敢独自去摘果的，即便结伴而行，到将军庙旁边也要屏声静气。

虽然野果很多，但果实累累、红彤彤的柿子对我们的诱惑更大，也许是人工种植的水果极为匮乏的缘故。柿子和野番石榴在同一季节成熟，这棵柿树高而大，枝繁叶茂，离地面三四米处非常笔直，也没有什么枝桠，小孩是很难攀爬上树的，我们只能用长竹杆捅落柿子，竹杆够不着的，只能等到柿子掉落才捡拾。

得到的柿子，再馋也不能马上吃，因为柿子涩味太重，需要放入箩筐再用可以保暖的一种树叶盖住周围，几天后熟透脱涩才能剥着皮吃。

后来，从定安镇央胡屯来上门的哥卜如从他老家带来一株柿树苗，种在自家的菜园里，这种柿树与老家的那棵柿树不是同一品种，树干没有那么高大，果子也比较小，但同样果实累累，每到柿子成熟的季节，他家采摘后都会分送一些给左邻右舍。

这种柿子涩味也很重，需要脱涩，但这种柿子脱涩是用温水浸泡，同样是几天时间才能脱涩，是连着皮一起吃的，不能剥皮，如果非要剥皮只能用刀削着。这种柿子甜而脆又没有果核，对儿时的我们来说，是一种回味无穷的享受。

在远离我们屯子的渭杏这个地方，有一大片农田，周围到处是原始森林，水温很凉，种植的水稻并不怎么高产，但为了群众能多分粮，队干们每年都会组织群众去种植。

在这片农田的旁边，有好几棵野李树，结的果子又涩又酸又苦，很少有人吃食。我的母亲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把死猫死狗埋在果树根，苦涩的果树结的果也会变甜。

母亲于是从渭杏挖来几株李树苗种在房前屋后。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喜欢养猫养狗，但死猫死狗却并不多，在果树根埋死猫死狗并无着落，倒是母亲在李树根放了不少的猪鸡牛粪，几年后这几棵李树结的果竟然是甜的，带着微酸，很是开胃。每到成熟季节，屯子里的人常常前来品尝，母亲也不阻拦，因为在我们这个地方，吃个瓜摘几个果，都不会有人责怪，除非你又吃又拿。

后来，好多户都从渭杏挖来李树苗，种在自家的房前屋后，屯子里人工种植的李果多了起来，吃也吃不完，又没有人肯拿到集市摆卖，吃不完的任由果子熟透掉落。

进入二十一世纪，我们屯子的群众把种果作为发家致富的产业大力发展，水果生产呈现出品种多样化、经营规模化的趋势，形成了王黄兰家芒果，许李家柑橘，班家李果，杨家柠檬，罗家板栗的格局，王兰家的芒果园还成为乡里的芒果种植示范点。果子成熟的季节，不用拿到集市摆卖，就有商贩上门收购了。

去年李果采摘的季节，我回了一趟老家，堂弟祖飞带着我参观了他硕果累累的李果园。他说，李果已有老板订购，过两天就采摘了。

堂弟祖飞那片李果园离老寨不远，我于是顺便漫步，进入老寨，看看那棵老柿树是什么样子。那棵老柿树还没有枯死，但已老态龙钟，枝叶稀少，只有几颗果子孤零零地散挂在几条树枝上。

不管怎样，这棵老柿树也曾有过它的辉煌，是它开创了我们屯子人工种植水果的历史，见证了我们屯子水果业的发展，在伤感中我也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