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分钱的辣白菜

我并不是一个讲究吃喝的人。一生之中，虽也品过山珍海味，珍馐美馔，但都是穿肠而过，没留下余香和回味。但是有一道菜，却是我一生都难以忘却的，那就是一份四分

钱的辣白菜。

1967年的下半年，学校停课。虽说也搞“复课闹革命”，但终觉不正规。别的不说，就说我们本是学俄语的，却非要改成学英语，而学英语也只是那么几句。这一改，闹得绝大多数同学总是把英文字母读成俄文，结果是英文没学好，俄文也不会了。

整日在家赋闲，无所事事，实在难受。我的一个发小哥们就说，“咱去工厂劳动吧？我哥在汽车制造厂，那里招学生劳动。”我一听自然高兴，就说：“你联系吧，我去。”没过几日，我们就来到韩家墅的天津汽车制造厂，当起了编外学徒工，每天四毛钱的补贴。四毛钱虽少，一个月却也有12大角，既可不再吃闲饭，又可找个地方换换环境，扩大视野，何乐而不为。

那会儿，我家住在和平区南市，韩家墅在北郊区（现在的北辰区），路途很远很远的。每天一早，我五点钟就要起床，走路到东北角去坐18路，在终点引河桥下车，然后徒步到工厂。虽然辛苦一些，但内心却是既新鲜又激动。我们被分在钣金车间干活，就是把大铁板放在模具上，用液压机压出模型，再按照记号用打孔机打孔，压出汽车上的机盖、车门、车体，喷上漆，然后送到总装车间。一天工作很累，还是有毒作业。

第一次到食堂吃饭的时候，看见一拉溜十几个菜，有荤有素，五颜六色的几乎眼花缭乱。再看看标价，肉菜都是好几毛钱一份，我一个穷学生吃不起。挑来选去，我就选中了一份最便宜的四分钱的辣白菜。辣白菜就是把白菜帮子切成小菱形块，加点辣椒面，加点醋，勾上欠，辣辣呼呼的很好吃。在工厂劳动的几个月里，我一直就吃四分钱的辣白菜，因为它好吃、爽口、下饭、关键是省钱。

四分钱的辣白菜，虽然很不起眼，但它却是我吃得最香的一道菜。我在汽车厂干了三个多月，挣了三十几块钱，统统交给了母亲，也算是没吃闲饭，为家庭尽了一份力。

转过年的四月份，我就下乡了，去了内蒙古插队，一走就是八年。在内蒙插队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菜吃。每年秋天生产队分一些蔓菁、白菜、胡萝卜、芥菜疙瘩，当地的人都腌成酸菜，一腌几大缸，差不多能吃一年的。我们知青也学着腌酸菜，知青的酸菜能吃两个月就算不错了。酸菜吃完了，就剩下土豆蘸咸盐吃了。这时，我又想起那四分钱的辣白菜，觉得那比山珍海味还好吃，禁不住馋涎欲滴。选调铁路之后，当了装卸工，工作累，吃得不好，每天就是土豆圆白菜，少油没盐的，吃的人直反胃。这时不免又想起四分钱的辣白菜，又被勾起了馋虫。从此，不管走到哪里，走得多高多远，四分钱的辣白菜就像刀刻一样印在了心底，想抹也抹不掉。就算现在，有时我还会自己炒一盘辣白菜解解馋。这也许就是我们所说的回味无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