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集市变奏曲

博主:手万哥手万哥 2022-11-18 232

在乡村最热闹的地方应该是集市了。如今几乎每个乡镇都有集贸市场,不过似乎都没有想象中“从前”那样火热了。其实理由很简单,如今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商品流通快,村村屯屯都有了超市便利店。还有各种现代化的家电早已走进了寻常百姓家,谁家的冰箱不储藏些“硬货”呢?人们再也不需要为家里来人待客而忙碌的提前准备什么了。打开手机,想要什么,“闪送”会将你的“意想不到”变成现实。与此同时,在盘锦各种专业化规模化的农贸市场悄然而起——什么蔬菜市场、大米市场、河蟹市场、草莓市场等等各具特色,充分体现了政府抓“民生工程”、“再就业工程”、着力解决“三农问题”的实实在在的成果,真正展现出一幅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社会和谐的美好生活画卷。

小时候在农村(那时叫生产队),是很少有机会赶集的。每当有机会去赶集就像是过节一样高兴,都会提前一天向小伙伴们炫耀一番:“明天我要去赶集啦!”,第二天还会早早就等候在生产队派出的马车旁。那时农村的交通条件极其差,全部都是土路且坑洼不平,往往要颠颠簸簸几小时才能来到集上。到了集上还要小心翼翼地跟在大人后面生怕走丢了。

到了集市上最期待的当然是能够好好过一把嘴瘾,吃上2分钱一根的小豆冰棍,5分钱一块的油炸糕,到了中午能够下馆子吃一碗喷喷香的大米饭,还有鱼呀肉呀什么的,这甚至比买件新衣裳新鞋什么的都幸福。到了逢年过节最高兴的就是父母们去赶集割上二斤肉,回家做一锅猪肉炖粉条子,还没有吃就已经是满院子香儿,半个屯子都晓得是谁家吃肉了——那一年四季上顿下顿高粱米玉米面大葱蘸大酱没有油腥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孩子们总是不明白地问父母,为什么我们自己种的水稻却吃不上大米?父母答,我们现在吃的是国家下拨的返销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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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忘的还是和生产队豆腐坊的王大爷骑着毛驴去赶集时的快乐——每次基本上都是去的时候王大爷牵驴我洋洋得意地骑在驴背上,回来的时候王大爷仍然牵着驴,驴不情愿地驮着买回来的东西,我则跟在后面。虽然很累没有那种阿凡提似的浪漫,但一路上能够很开心很满足地听王大爷讲那些关于豆腐的事儿,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什么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什么马尾栓豆腐提不起来,什么木耳烧豆腐黑白分明,什么快刀切豆腐两面光等等。

那王大爷比我父亲年长几岁,个子不高瘦瘦的,慈眉目善和蔼可亲,他无儿无女是村里的“五保户”。据说,在战争年代王大爷曾冒死救过县里的工作队是革命功臣,只是故土难离才不愿去城里养老院享清福。那个年代几乎每个生产队都有豆腐坊,王大爷从小就学会了做豆腐的好手艺,便要求住在豆腐坊为乡亲们做豆腐。其实,那做豆腐可是个苦活儿,过去有句俗话“世上最辛苦的三样活儿是打铁、撑船、磨豆腐”,要起五更爬半夜的不得消停。我们家与豆腐坊就隔着一条街,那豆腐坊虽说设在生产队的偏厦里低矮潮湿,却是我闲暇之余经常去的地方,一来是喜欢听王大爷讲故事还可帮助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二来是想借个宿儿,因为那时冬天夜长,各家各户的柴禾不够烧,炕凉屋子冷。而那豆腐坊的外屋安装着磨盘、大锅,里屋就是一铺通炕,天天烧火煮浆子,炕烧得滚烫滚烫的,躺在上面烙得肉皮滋滋的,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一觉醒来,王大爷总是笑眯眯地舀上一碗豆浆递过来,亲切地说,趁热喝下去,这东西养胃润肺……不用说了,那毛驴就是豆腐坊拉磨的“长工”,由王大爷直接“领导”。

不过,也不是谁都能够牵着那毛驴去赶集的。一次,生产队上的一个“愣头青”软磨硬泡借毛驴进城办事,由于刚下过雨,出村不远的路就积满了水,那毛驴胆小一根筋说什么也不走了,任你好言相劝吼破嗓子就是不动,打它就跟你尥蹶子耍驴脾气,逼急了干脆来个180度向后转自己顺原路回来了,那小子吓得好长时间不敢来豆腐房……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盘锦几乎没有正规的农贸市场,如果私人养点鸡鸭鹅之类下蛋偷偷拿出去交易卖钱,这种行为被称之为“资夲主义”,是要被抓开批判会的。就是谁家想养头猪要到邻村去买猪崽子,也是不允许的。有的农民因偷偷到野外河塘打鱼改善生活,结果船被封网被毁;有的农民偷偷在生产队的闲置地里种些蔬菜瓜果什么的,结果所有秧苗被连根拔掉。生产队还组织专人将各家房前屋后还没有长成的高粱苞米全部割掉,这叫“割资夲主义的尾巴”。自己养鸡鸭鹅是可以的,但不能超过规定的数量,下的蛋只能卖给指定的国营机构(供销社),那时农民家里的盐啊、火柴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就是用卖这些东西的钱买的。至于有些经济头脑比较超前的人想要搞长途贩运赚钱更是绝对不允许的,那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被抓到了就是投机倒把破坏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罪,轻的劳改,重的还可能死刑。然而,不论怎样限制也挡不住老百姓的需求,那“自由市场”还是在社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管制下神秘而艰难地发展……

七十年代中期,辽宁省搞了个轰动全国的彰武县“哈尔套大集”经验,一时间各地迅速掀起了赶“社会主义大集”的热潮,农民赶“大集”成了一项重要政治任务。不过,按组织者“人要多,赶集不空手”的旨意,参与者必须要带着自家产的农副产品和鸡鸭鹅猪等家禽产品在生产队集合站排列队,然后由领导带队敲锣打鼓高呼着口号统一出发到农场指定的地点,强装欢笑的农户们有的抬着猪,有的挎着蛋,有的扛着黄烟、大葱、苇席子,实在没办法完成任务的甚至被迫将家里只有七八十斤重的小猪也宰掉扛到“大集”上——那浩浩荡荡的赶集大军也算是当时一道独特的景观。不过集市上多是看热闹的人,买东西的少,主要还是腰包里没有钱。据说每次赶集结束都会折腾死两头三头猪打碎不少蛋,那“社会主义大集”就是到处莺歌燕舞彩旗飘飘……

到了八十年以后,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农村集贸经济逐渐繁荣起来。饱受自然灾害短缺经济困扰的中国百姓,跨过了为衣食忙碌的贫困线,越过了衣食无忧的温饱线,昂首站在建设殷实富裕的小康社会的起跑线上,开始以一种欣喜的心情接受农贸自由市场“归来”——乡村不再沉寂了,而那些不知不觉发生在身边的一切似乎都是从赶集开始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三个一群两个一伙提着篮子欢欢喜喜地来了;那些开着拖拉机、骑着电动车自行车的大男人们带着老婆孩子春风得意地来了;从前那些总是看不起乡下的城里人也放下面子,倒腾些化肥和时下所谓的紧俏商品主动来为农民大哥服务了。也许,很多人来集市还是为了割斤新鲜肉、买点紧缺菜凑凑热闹,不过在这里遇到的都是乡里乡亲的,有的好久没见面了,在集市上见了却异常亲热,相互打声招呼问个好,不管说些什么也是一种“时尚”。那时,没有比这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搭话更熟悉更亲切了:

“哟,怎么买这么多菜啊?”

“这不,儿子、儿媳妇要带大孙子从城里回来,就多买了些。”

“大哥,去赶集呀,别忘了给咱割二斤五花肉!”

“大叔,想着给咱带一把韭菜回来!”

乡里乡亲的都很实在,低头不见抬头见,心里想着感激就是嘴上说不出“谢谢”。

不知道从何时起,乡村集市又发生了变化。过去的集市只是买菜购物的市场,渐渐地集市还成了乡村百姓交流的“聚集地”,还是信息传递的平台——外面的信息传进来,里面的信息传出去,百姓之间的沟通也多起来了。

“哎,那天幸亏在集上见着老张,才知道这个事的,要不就耽误了!”

“可不是吗,我也是在集上听说的。”

“哎,听说城里的房价又跌了,你不是想给儿子在城里买房子吗?”

“是啊,我也听说这事了,这两天正和孩子他爹合计呢!”

“哎,明天咱们一块去赶集吧!”

……

乡村的集市是一首抒情的诗,把乡村抒发得神采飞扬。

乡村的集市是一幅流动的画,把乡村描绘得五彩缤纷。

乡村的集市是一篇优美的散文,把乡村描写得精彩而生动——如果把时光细细地珍藏,愿岁月的印痕里留下我们欢笑的足迹。写满青春不散的纸笺永不泛黄,带着未来的美好憧憬。在流年的渡口,拾起荒芜已久的歌。

是否,时光不老,我们不散?

是否,时光依旧,我们不变?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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