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深情的土地

咸阳市区北原下的东北角 ，有一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著名的大学、研究单位和企业形成的特殊区域。在那里厚重的历史文化，动人的英雄故事，还有那一段段与之千丝万缕的联系，留下了终身不可磨灭美好难忘的印记。

最早落户这片土地的主人是国立西北工学院。三七年七月七日，日本侵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九月，民国教育部下达：“以北平大学、北平师范大学、北洋工学院和北平研究院等院校为基干西迁，设立西安临时大学”指令。

三八年三月，西安临时大学改称国立西北联合大学。之后西北联大工科部分成立国立西北工学院。他由北洋工学院、北平大学工学院 、私立焦作工学院和东北大学工学院组成。起初为了安全选择北依秦岭、南屏巴山，汉中盆地的城固。抗战胜利后，迁至交通便利，国家地理标志中心，关中腹地的咸阳。

新中国成立后，国立西北工学院改称西北工学院。五六年，建筑、土木、市政系迁出，组建西安建筑工程学院，后更名西安冶金建筑学院、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五七年七月，采矿系调整到西迁的上海交通大学，五八年九月，以西安交通大学的采矿系、地质系和新设立的矿山机电专业及部分基础课教师为基础，成立西安矿业学院，后更名西安科技学院、西安科技大学。

五七年十月，西北工学院主体和华东航空学院合并为西北工业大学，从此西北工学院迁出咸阳，落户三十多公里历史文化名城西安。

姐姐下乡返城，分到西北工业大学附属工厂。第一份工作是车工，传授技术的宋师傅技术了得，曾是西北五省技术比武标兵，他专门从事科研模型精密加工工作。姐姐是个慢性子，但学习毫不含糊，有名师指教，技术能力提高很快，师徒双方配合得十分满意。一次姐姐突发急病，得到宋师傅、工友李颖及她家人的大力帮助。我们家人十分感动，阿爸带着我，拿着一些礼品，急忙前往登门答谢。

李颖这一家子人，可不一般，“两口都是书虫”，这是她对爸妈的评语。爸爸是学校的一个系主任，妈妈是外校一名大学教师。一大家子三代人外婆是主心骨。七十多岁老太太，宋庆龄发式，一副老花镜，朴素洁净衣装，沉稳大气，一口圆润河南腔，慢条斯理，句句入耳。一看就是一个有知识、有学问、有见识的大家闺秀。

阿爸原计划，见见宋师傅，再到李颖家道个谢就赶回去。没想到李颖家非常热情客气，早做好留客吃饭的准备。我们实在不好意思推托，也只能享受一次知识分子家庭的午餐啦。

这家人不善于做饭，或者说根本就舍不得把时间花在这上边。所有菜不用动火，花钱不少都是临时买来的。我姐与李颖既是工友又是好闺蜜，那年我结婚，缺少一辆自行车，没有购车票，就是她弟不满意大链盒不是原装货，而让我捡了一个大便宜。

不久，李颖爸爸出任西北工业大学党委书记，据了解，他不仅是一位老革命，而且还曾是国立西北工学院的学生。作为地下党从事学生运动，后来到了延安，解放后又回到学校，他属于那种有觉悟、有知识的老干部。

姐姐与本校子弟成了家，一直与公婆一起生活。公公曾是国立西北工学院教授，夫妻俩在校工作，养育了七个孩子。老两口都是东北人，一个满族、一个锡伯族。逃难到西安，从国立西北工学院到西北工业大学，是那段历史的亲历者、见证者，也是终身奉献者。

二十多年前姐夫回咸阳探亲，曾陪他两次去西北工学院故地重游。这是他出生并留下童年记忆的地方。第二次再去，在曾住过的小院，不停地拍照，嘴上喃喃自语，“这房子还能保持多少年，多拍些照片让老爷子好好看看”。

姐的公公，个子不高，慈祥善目，是位少言寡语和蔼可亲的小老头。他是西北工业大学教授，材料力学系主任，曾当选陕西人大代表。作为民主党派在省政协担任委员职务。他喜欢吃零食，特别爱看踢足球。活到九十三，离世前去探望，他静静地侧躺着，见我们进来，撑着撑着想坐起来，一句“年轻真好啊”最后的留言，是激励我们，还是他对岁月无限回忆？

姐的婆婆更厉害，高挑身材，标致的五官，虽头发已经花白，但从不刻意打扮。她那由内而外气质，年轻时一定是位自信的大美女。她长期在图书馆工作，喜欢说话待人特别热情。她还是一位有见识，有主见，敢于尝试的人。九十八岁不幸大腿骨折，坚决要求做手术，从而创造陕西高龄手术的一个记录。

西北二棉乙子房我家的附近七排，住着高姓的一家人。男的瘦高名为高士奇，人称高老师。我比较喜欢打篮球，他是一位用脑子打球的高手。传球声东击西，站位、卡位常常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他是陕西韩城人，司马迁故乡，哪里有厚重文化底蕴，尊师重道的传统，他也是西北工学院毕业生。还有国务院副总理吴仪，第一个母校就在这里，其成长一定与西北工学院有着重要的关系。

五七年西北工业大学成立后，西北工学院整体搬迁到西安，它的原址主体被西藏民族学院继承，其中一部分被七九五厂及后来的二○二所分割。

西藏民族大学前身是五八年九月成立的“西藏公学”。六五年四月，经国务院批准，更名为“西藏民族学院”。一五年四月，经教育部批准，升格为“西藏民族大学”。

学校诞生于特殊的历史时期，是西藏和平解放后党中央在祖国内地为西藏创办的第一所高等学校，是老一辈国家领导人基于民族团结和国家振兴的政治远见作出的英明决策，是中央立足西藏长远发展的重大战略部署。

学校肩负着特殊的历史使命，被称为西藏基层干部的摇篮，但也不乏涌现出省部级干部。该校学生才旦卓玛，既是歌唱家又是自治区领导，那支“唱支山歌给党听”歌曲，留下几代人的回忆。

我最早知道西藏民族大学还是在六十年代，那个年代学校的体育运动，特别是足球运动水平，远远超过厂矿企业的大人。当年排在咸阳前三名分别为二中、铁中和民院。二中当地最好的中学，铁中，铁路专属学校，人口流动大，人才多，两校成绩突出都在情理之中。民院能拿第三，是不是与高原有着必然联系？我想更重要，应该与西北工学院当年足球运动传统有关。这些学校都处于一条街上，有人有场地，又有交流比赛，不出成绩才不可思议？

真正见到藏族学生，是六十年代初。该校附近清真寺旁，有一处苞谷面加工饸饹的地方。那里来往着不少藏族学生，无论男女身材偏瘦，一般都不是很高，说话语速快，脸庞黑红给人留下洗不净的感觉。据了解，百分之九十都是农奴的孩子，受苦人，比较野。当地人也都了解民族政策，一般不与他们发生冲突。

七十年代末部队复员，发小云咸是走得最近的人。他工作在石油钢管厂紧挨着七九五厂。他农友王勇，四川宜宾知青，下乡在一起，一个炕头上睡了多年，回城分到茂陵纺二配。其大姐二○二所家属，姐夫老革命，湘西剿匪时的团长。南京军事学院毕业，到地方工作担任副所长。该所第一任所长吴运铎，兵工专家，被誉为中国的保尔，“把一切献给党”自传体名著，使他成为工人作家。其英雄模范事迹，教育激励了几代人，已成为一笔宝贵的中国人精神财富。

我仨相同的年龄，共同的爱好，又到了谈情说爱的年纪，虽然一个城东，两个城西，我家的防震棚，云咸的单身楼，王勇调制的佛手瓜和大姐那一桌桌麻辣美食，成了一生难忘的记忆。

在二○二所遇到了一生中的初恋。也许是心里早有她的一个位置，又听到她的经历，机缘巧合，一种向往和冲动，发起了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追求。

两小无猜一起长大，低我一届，同是校队篮球主力队员。在平房住两家前后排。住楼房又是楼上楼下。但彼此从来没有说过话。据说她下乡后，在西藏民院当临时语文老师，因身材高篮球打得好，后来被二○二所录取。

因为她条件突出，一下子成了家属和青年追求的目标，其中不乏领导子弟和青年知识分子。以我条件只能算是比他们认识早，其他条件都无法相比。

那一天终于有了相见的机会。她单身集体宿舍，箱子上用碗扣着的半个猪蹄和馒头，成了我一生特殊的晚餐。推着自行车，随她来到西藏民院绿茵场，足球大门旁席地而坐。一轮明月冉冉升起，四目对视静静无言。这是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道别。如今与妻子生活幸福美满，不知是应该感谢她呢，还是老天？当然人生没有假如，什么年龄段有什么样的感觉，对于初恋给予的那段美好瞬间，永远是不会忘记的，我更期望她比我过得好。

九七年我的姑娘随着咸阳苗苗篮球队，来到西藏民院中学开始高中的学习。学校看上了苗苗篮球队在当地的影响力。苗苗队则主要是看上学校环境，特别是条件不错的体育馆。

说道苗苗队，在咸阳、陕西甚至在全国篮球界都有一定的影响。那年偶然在陕西电视台收看了苗苗队成长的专题片。我体育舞蹈老师王晓丽，就是电视片主角马一飞老师，咸阳十九中，后来咸阳体校篮球队的学姐。马老师对篮球更加痴迷，省体校毕业后，自主创业，开办了苗苗篮球队。从小学生入手，重点从女孩子突破。他爱才如命，就是大街上也不放过发现有潜质的苗苗。马老师黑瘦留着小胡子，前看后看，左问右问，这些异常举动产生许多误会，甚至当成了拐卖孩子的坏人。

九十年代初的一天，单位工会干部，曾经的工友姜淑芳，不知道以什么形式邀请苗苗球队前来表演比赛。她与我商量与橡胶厂组成一支联队。试想一下大人与小孩，而且还是与中学生甚至初中女孩的比赛。作为临时教练，我想法很简单，大人赢球是必然的，但不要一面倒，把女孩子们打得太难看。

比赛哨声响起，清一色留着板寸头发，非常有气场的小精灵们，把赛场当成了平时的练习场。抢球、传球、跑动掩护投篮，中距离特别是远距离投篮果断，而且非常准。联队的队员们，开始并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主要精力放在前场。因体力问题，联队后场漏洞不少，比分一直咬得很紧。

下半场，苗苗队全部换上年龄最大的那波队员。原来抱着必胜信心的联队队员们，半场下来体力消耗严重，加上苗苗队以逸待劳，不断加快进攻节奏，抢断，一传到位，跑篮得分，三分球四处开花。打的西橡大院老厂家的谢老九，以超长身体素质为荣的他，真是急了眼，失去了往日风度，动作过大，但对比赛结果无济于事了。

比赛之后我算是与苗苗队结下了缘，孩子整个中学都是在苗苗队生活和训练。那些年姑娘曾多次参加全国篮球联赛开幕式的表演，其球操，篮球小练习，赢得球迷和观众的喜爱和赞赏。她参加了上海、北京两届开幕式表演，其中一次与八一队同机，请王治郅、张劲松、李楠等队员签名留念，那次阿迪江那个又响又臭的屁，成为孩子们的日后笑谈。

那年西藏自治区举行运动会，苗苗队代表区教委参赛，获得第三名的好成绩。前两名都是邀请专业运动员。也就是这几年姑娘代表苗苗队多次参加全国中学生比赛，并取得好成绩。尤其是云南那次比赛，昆明理工大学对姑娘留下深刻印象。高考之后校方直接到学校要人。我们以中山大学特招为由拒绝了校方的好意。后来陕西招办以不符合本省条件为由，宁可不要指标也绝不放人。无奈回头再联系昆明理工大学，校方非常欢迎，原定指标已满为了她又增加一个指标，实际为苗苗队又赢得的一个名额。姑娘也没有让校方失望，篮球自不必说，游泳特别是田径，打破尘封多年五项全能记录，学校外号“小超”。

 昆明理工大学，对特招生专业公开，姑娘选择了外语专业。毕业那年她是班上考上研究生两名之一。虽然学校有留读研的意愿，但她更热爱钟情于相随相伴的篮球事业，还有广州视其为自己孩子的小姨。姑娘被华南师大录取，成为专业第一位女篮球硕士。她荣幸地参加了在广州举办的全国大学生运动会，作为篮球比赛现场播报员，巧遇陕西大学生代表队教练高辉，这位陕西篮球界响当当的人物，当年为了普及篮球运动，曾在西橡子校赵毅老师陪伴下指导姑娘和其他孩子们训练。“他乡遇故知”，彼此有着为之付出割舍不断的篮球缘，在此相见是何等幸福。告别时，高老师语重心长地告诫“好好学习，刻苦锻炼，一定要对你爸妈好”。她的一席话，既体现一位老师对学生的关爱，更期望孩子不要忘记父母对她成长的付出。

七九五厂始建于五八年，是我国三大电子器件生产基地之一。公司以生产石英晶体材料、敏感元器件、陶瓷零件以及工业窑炉，无线电专用设备、仪表等。产品畅销美国、印度、加拿大和北欧及东南亚地区和国家。是咸阳知名企业，特别是企业文化建设很有特色。

跨进生活区北大门，宽阔马路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其已高过四层楼。在各种别致大楼的空闲地，建有一处广场。这里绿草如茵，四周杨柳依依。南边是篮球场，北边是健身场，东边是职工文化活动中心。没有成家的时候，云咸带着我们，把篮球场、乒乓球台当成了角逐场。王勇、云咸可能彼此太过于了解，各自长项发挥不出来，常常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这也为下次征战留下了伏笔和悬念。

记得最后一次到七九五厂还是阿狗请客的那次同学聚会。那天分别时乌云密布，出门就下起了大雨，同学们好久不见，特别是女同学周剑要赶兰州主持国际标准的比赛，她手提一只大皮箱，我有心想送她一程。就在此时云咸主动提出到他家好好聊聊。我是左右为难，怕落个重色轻友的骂名。

虽然失去了表现的机会，但与云咸这次接触，还是被他体贴妻子，甘做好丈夫，家里收拾得干净利索，一日三餐自觉掌勺的行为所钦佩。清晨我还没起床，油条豆浆已买了回来。吃完早点，又陪我七九五厂活动室，进行一次时隔几十年后乒乓球的较量。

七九五厂有我熟悉的西北二棉子弟，而且还是一对夫妻。张锁仓比我高两届，在校踢足球名气很大，后来在五中上学。他们那两届没下乡，一般分配商业或地方企业，不知他两口咋就分到七九五厂？是他足球踢得好呢，还是老婆文艺天赋的结果？

听我同事张锁图讲，“弟弟成家后，弟媳邓小梅在厂里干的是顺风顺水，忙得四脚朝天，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落到锁仓身上。当时还没有孩子，小家庭也就那么些事，看着同事上电大提升自己，于是也就动了心，抱着试试看态度，开始了成人高考的复习”。

作为同龄人对六九、七○届的情况太了解了。他们没有上过高中，特殊时期时间都用在搞运动上。实事求是讲，这两届文化底子比我们还少。但是不能代表，其中部分人学习潜质和能力。从此张锁仓每天下了班，就是在洗菜做饭空闲中间，也不忘记学习。由于太专注，炒菜忘放油，蒸馍忘关火，稀饭淯出来了浑然不知。卧室俨然成了学习的主战场，挑灯夜战家常便饭。“功夫不负有心人”，电大毕业，专业排上了用场。两口子一个党委副书记，一个计划处长，难道想把七九五厂承包不成？

张锁仓的老丈人邓昌曾是西北二棉财务总监的角色，山西人会算计，特别有眼光，挑女婿眼光独到不说，对孩子教育培养了得。姑娘邓小梅不说了，儿子邓小亮干得更加出色。恢复高考应届生给的名额太少，加上第一次大考严重失误，邓小亮差了几分落榜。

筹备中的中国最大彩色显像管引进项目落户咸阳。时任电子工业部长江泽民亲自主抓，企业急需一大批有知识有技术的职业工人，于是企业将当年成绩靠前高考落榜生，全部选送到天津电子技术专业学校深造。

老邻居李叔孩子李桂林制冷专业学习归来，外语突出，成了日本专家得力助手，后成为厂外办专业翻译人员。舞友刘俊杰，也是那批学生，专业车工，能力不知道，光看他那“聪明绝顶”的头，就不是一般人。一次询问邓小亮，他立刻来了神，“当然认识那是我同学，人家都当分厂厂长了”。据我了解彩电副部级单位，厂长就是电子工业部副部长，分厂长起码也是副厅级干部。这么说他的级别比他姐姐还高，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然了机遇是给有准备人的。

时间过得真快，那片深情的土地，播下的种子生根、开花、结果，已为国家经济发展，国防建设，民族团结，人民幸福，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她有辉煌的过去，也必然有更加美好的明天，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