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满农耕情愫的牛车蓬

博主:手万哥手万哥 2022-06-27 482

我小时候见到的牛车蓬,是一个圆形尖顶像斗笠,用茅草缮的、直径8—10米左右,只有2.5米左右高、8根柱子,没有围墙,全透空建在紧临河浜的建筑物,远看是个亭,走近才知道是座车蓬。过去,这种建筑物只有家中有牛的大户人家才有的,现在,可能只有年龄半百以上的人才记得,它的产生年代笔者难以追溯。今天,在遗忘的旮旯里把它捡起来,凭着记忆和向上了年纪的人了解,才七拼八凑整理出此文。

牛车蓬,是苏北里下河地区农家为牛车盖的房子。牛车,是车水灌溉的一种大型农具,动力是用牛拉车。我们这里一般是水牛,水牛能耕田,车水却不行,所以,高田(外地人称我们这一方围叫高田,我们称低洼地区叫水田)上的人家都到“集上”(这个“集上”一般是指旱田沙土的地方)雇用黄牛拉车。有时也有人工推车。

nonggeng.jpg 盈满农耕情愫的牛车蓬 手万传博客

牛车蓬主要有两个大部分组成,一是车辋,就是用40公分左右木板组成直径3米左右的大转盘,叫车辋。这是一个圆形的空心环,中心有一根主柱叫车心,车心下面有一块石头垫着,上面即车蓬顶部有一个车转,车心从地面的石头一直立到车蓬顶部的车转,用8根横棍即车杆将车心与之相连,再从车蓬顶部用8根木棍即车挂与车辋相连,实际就是一种斜拉木索。二是槽桶,是行水用的,即一尺多宽的底子,两边也是一尺多高墙子做成的木水槽,槽桶里面是槽桶瓤子,槽桶瓤子由鹤子和拂板用键子一节一节的龙骨组成,形成一条运水的输送带。长长的槽桶从岸上拖到河内,槽桶长短、斜坡的角度是由岸到水面的高低决定的,岸越高,槽桶越长,角度越小,行水的距离越长,我们地处走马晏汤沟,沟浜高,称为高田,槽桶一般36夹,低田上没有这么多,只有24夹,也有水岸更低的只有10多夹。

除了车辋和槽桶外,更精彩的是传动部件。木制的车辋,车辋的外边有80多个大齿轮(也叫棱捶),车辋中间有一根横杆叫轴心,轴心上有20多个小齿轮,小齿轮也叫“拨”桩(音),为什么叫“拨”桩?是不是拨动的意思?也许“拨”与“齿”的功能就是通过互相撬动,是一个意思吧,所以叫“拨”桩,一头是与车辋连接的,另一头是伸到车蓬外面与槽桶瓤子即输送带连接的,这样,车辋转动,传动轴的作用,带动横轴心,传动槽桶瓤子,槽桶瓤子的拂板(拂板是一种用很薄的杨树木板制成用于划水的板),这个拂板与“鹤”(音)子通过榫卯组成的链条式的输送带,经过槽桶顶端的乌(音)端子(这是安置在槽桶顶端两个槽桶耳子上的一种木齿轮),转动带动槽桶瓤子,将水从水面划进槽桶,几十节拂板一档接一档连续不断地在槽桶内将水划到岸上的浮槽(水沟),再输导流到田里。槽桶搁置水面上是可以根据河潮高低进行升降的,以拂板大半在水中为适中。如果车停下来,槽桶瓤子还备有刹车将它刹住,这个部件叫“铎舌子”,“铎舌子”就起刹车作用。其实,棱捶、拨桩、乌端子等都是车篷上齿轮部件,分布在各个部位又分别叫出了不同的名称。

在我的印象里,车水时,黄牛四腿迈着绅士的脚步,不紧不慢地绕着车网转圈,车网悠悠地转动,带动轴心和棱捶,拨桩和乌端子同时运转,车辋齿轮和连动轴摩擦而发出的“嘎嘎嘎”声,扯动槽桶瓤子哗啦啦地响,随着响声拂板一档一档地从河里将水划进槽桶,再由这一档档的拂板向上刮,输送着,本来满满一槽桶的水,再刮的过程中泼漏由满到浅越来越少,到岸上槽桶出口处只剩半槽桶水了,这样循环反复地将水哗哗地输送到槽桶口,奔向浮槽(水沟),再慢慢地流淌到嗷嗷待哺的田里,滋润那干枯的禾苗,水花四溅流水谱写出一曲欢快婉转的车水歌,这水车歌唱出农民对丰收的希望,对美好幸福的祈盼。

车蓬的建造技术要求还是比较高的,但,车篷建造没有完整的图纸,全靠匠人的经验,在建造中拿捏,它根据传动原理设计结构构造,全木制的不用钉锔,更不用胶,完全以圆和长、方的组合,轴承穿插、支架辅之、隼卯的组合元素,看似粗旷、简单,却工艺精湛,让人难以解读它制造的密码,实则它的一锤一斧都是劳动人民独特匠心的彰现,集中体现了古代能工巧匠大智慧,一板一桩都是农民智慧与汗水的结晶。

牛车篷的材料也是很讲究的,一般车蓬的柱、梁、轴心、槽桶等都用杉木,齿轮和车辋等都用桑树,只有拂板用的是杨树。

牛车蓬车水,在当时极为普遍,它的不足之处就是车水的效率太低,看了让人无奈地着急,尽管如此,在当时没有机、电抽水,这种虽然很传统、也很落后的一种抽水灌溉方式,还是很普遍的。这不仅是农耕时代水乡的一种特色,车蓬也是那个年代农村中很显眼的建筑,一种靓丽的风景线。车蓬,到合作化、公社化以后,都作为生产资料入社了。

车蓬也有连体的双车蓬,即两个车蓬建在一起,这个车蓬就比较宽敞了,车蓬除了车水以外,车蓬内还兼有饲养牛的功能。我们生产队当时就有一座双车蓬。

车蓬因为四周无遮挡,也是麻雀的天堂。那些隋时都可以进出车蓬的麻雀,各自掏洞营造自己的家。

车蓬,当时一个生产队有4—5座,除了拴牛以外,夏天也是靠近车蓬的人家摆桌吃饭、人们聚会乘凉聊天的好地方,人们在车蓬吃饭喝茶,吹牛聊天,夏天的水势,秋天的收成,猪羊长势,农事墒情,柴米油盐等等,没有主题地摇着蒲扇聊得津津有味,兴致盎然。还有的男人在车蓬内搓绳、打草鞋,女人在车蓬内捻线、纳鞋底,玩皮男孩叭在地上打瓦球,女孩在另一边踢毽子。上面麻雀叽叽喳喳,追啄戏闹,飞来飞去,各干各的事,互不干扰。有时麻雀“叭”地一声,毫不客气地拉下一泡鸟屎落在你的饭桌上,人们也不嫌弃,没有埋怨,不咒骂,无奈地抬头朝麻雀笑笑,那麻雀则两只眼睛骨碌碌朝你看看,相安无事。

牛车篷,还是过路之人进去乘凉、歇脚、躲雨的场所。走村串户的货郎担子,被小孩用竹竿牵引着的算命瞎子,赶码头、跑场子的江湖艺人……都可能在经过牛车篷时进去坐一坐。

夏天,有的人就在那车网睡觉,在凉风的吹拂下,竟然打起响亮的呼噜,嘴边流着口水,瞧那睡的个美样,说不准正做着香甜的美梦呢。而拴在车蓬内被视为“农家宝”,与人类相依为命的牛,它对人类的贡献可算是厥功至伟,现在则在悠闲自得地吃着青草,不时“哞哞”两声享受着丝丝清凉。车蓬内呈现出一派祥和的氛围,也体现了农耕文明中人与自然的和谐美好。

记得儿时,夏天的中午,一丝不挂,睡在车蓬的车网上任风吹,听知了叫,听蛙鸣。晚上,就到车蓬内捉麻雀。

车蓬内一般是黄牛拉车车水,干旱年代也有互帮互助,组织人工推车车水。人工推车有两种方式,一般是在车网斜拉索上绑一根横杠,人扶着横杠,围着车网在地面向前推动车网转动,也有扶着横杠脚踏车网,用脚踏动车网车水的,叫做“踩大车”。依稀印象中“踩大车”是组织几班人轮流上阵,人息车不息,计量方式是一种绕线盘,用一种圆盘圈着丝线装在车轴上,车推一转线绕一圈,一盘或几盘线绕完换班。为了加油鼓劲,人工推车时往往备有一面铜锣,一般是正常的速度推车,大家慢悠悠地推着,锣声不响,一旦锣声一响,推车的人就飞跑的起来,加快车网转动速度,槽桶出口处槽吐水龙,叶片翻飞,只听到哗哗的水声,水溅得很高。周而复始地运动,将河水源源不断地送进沟渠,流入秧田,浸润秧苗的毫发根须。人工车水时,几班人之间还开展互相比赛,谁也不甘落后,所以人工车水要比黄牛车水快,效率高。

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随着机灌溉、电灌溉的普及,不再用牛车水和人工推车车水灌溉了,牛也全部到生产队集中饲养了,牛车蓬长期风雨侵蚀,年久失修,自然倒塌不再修建,牛车蓬便在人间逐渐消失了,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到今天,经过古代与现代、昨天和今天的时空转换,似水流年,不知不觉中横亘着半个多世纪的空间,时代在发展,技术在创新,如今农民已告别了拽耙扶犁、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新时代的农民完全颠倒了传统的耕作方式,那些老古董也早已淡出人们的视线,但车蓬形象带着沉沉的暮霭从古老的岁月中走过,充满着时代的气息情景,却深深地留存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脑中,并丝丝温润萦绕心间,定格在我们的记忆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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