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麦场的那些事儿
又是一年麦收季,遍地麦黄染乡烟。当诱人的麦香飘进鼻腔,记忆就告诉我:该拾掇场院(打麦场的方言)了。
如果把麦收比作一出舞台剧,真正的序幕是从准备场院开始的。作为麦收的集结地,打麦场承担了太多的角色,晾晒、打压等,无不在此进行。农村是一部童话故事,但若没有场院,过麦这部剧本就是一无字天书。所谓搭台唱戏,场院就是麦收的台面。有了它,麦收这部大戏才能唱下去。
场院一般都选在空地上。如果找不到场地,或图方便,田中拔掉麦子、建块临时场院也是不错的选择。建场时,首先要将地面刮起一层浮土,泼上水,撒上麦秸,用碌碡压平晾干,一块干净利落的场院也就建成了。场院重在平整,能融得下麦粒“撒泼打滚儿”。自然,将其“捉拿归案”也就愈加方便。
似水流般,当收割的麦子潮涌而入时,场院便就有了深度,厚厚的,如披了一层盔甲。摊晒麦子,那是有讲究的,须将顺顺的麦子挨个挑散,越乱越好,且要支起“老鸹窝”,通风透光,隔段时间还要翻挑一遍,让麦子充分接受日光浴。然后,趁热打铁,一番碾压,麦粒就这样破壳而出了。
盛夏时节,娇阳似火,高温炙烤得人们汗流浃背,但谁也不敢休息。麦子需要这样的天气,尤其是压场,日头越毒越好,麦子晒得全身酥透,正是脱粒的绝好时机。故此,权衡利弊,为了一年的收成,尽管受罪,却也顾不得了。
生产队时期,家家都有自留地,牲口是队里的,压场只能是人拉碌碡,几人齐心,嗷嗷一叫,那也是麦场上的一道风景。后来牲口压场,劳动量减轻不少,一个小孩子就可以。牵着长长的绳子,赶着牲口转圈,一遍遍地依次碾压,吆喝着,鞭子一甩,富有诗情画意的田园韵律在麦场飘荡,时光便多了一份灵动。至于牲口吗,没有思想的,以服从为天职,正如歌词所说:毛驴拉磨,它走不出那个圈。
再后来,拖拉机、三轮车上场,压场更是省力。虽说多花几个油钱,论性价比,这个帐大家还是算得出的。
压场时麦子是要抖翻的,一是为了抖掉麦粒,二是便于碾压底层的麦子。经反复碾压,麦粒基本脱落,当圆形的麦秆变成扁平的麦秸,相片似的躺成一片,这时就该起场了。所谓起场,就是把麦粒、麦秸分离。由于此时的麦秸还有麦粒,需要重复前面的工序,以保麦子颗粒归仓,也就是俗称的“压二场”。起出的麦秸码成垛 圆圆的,用泥封顶,一座座矗立着,像特色的民居。
严格意义上讲,压出来的麦粒是不纯粹的,因其掺杂着麦糠。所以,下步的工作就是扬场:将麦粒和麦糠分离。扬场最关键的要有风,就像草船借箭一样。为了风,人们可以暂时放下其他的活计,哪怕是一阵旋风,也要抓机会紧扬两锨。农村人说话俗,管这叫“凑屁股眼子”,听来还怪有趣儿的。
记得那时,我夜宿场院,突然间半夜起风,赶紧起身扬场。夜来凉爽,小风一吹,说不出的舒坦,至于熬夜一说,实在无足挂齿。我们农村人不讲究享受,需要就干,也觉不得有啥损失。何况夜里干活轻松,不像白天那般受罪,倒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扬场是项技术活,关键在抖(手腕),麦粒在前,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雨点一样落地有声。且方向控制上,需“见风使舵”,洒出的锨花要把握火候,风大低扬、风小高抛,洒出的麦粒、麦糠要间隔层次分明。期间还须有打下手的,将没脱粒的“麦余”和麦糠分别扫到一旁,保证麦粒清洁。
不谦虚地说,我也是扬场的行家。院中婶子以为我是“工作人”,见此很是诧异:“啥时学会扬场了?”我嘿嘿一乐,不置可否。一年也就一个麦收,数天而已。年年回家帮父母过麦,也算是长年的麦客了,工作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呢?
过麦到这个阶段,已是尾声。麦季气温很高,经过简单晾晒,麦粒就可以归仓了。赤脚站在场院里,将丰收的麦粒装进口袋,那“哗哗”的搓粮声,简直是一首动听的音乐。苦和累,一时间变为幸福的欢笑,付出总有回报,一切都是值得的。
多年过去,随着联合收割机的登场,场院便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而我的人生也走向了落寞的老年。尽管年代久远,场院里的那些往事,却像电影一样时常在脑海中回放,给我的生活添加了一份佐料,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怀旧吧,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如果用“沙场秋点兵”来形容军人,我觉得“麦场夏拉练”更适用于农民。收获实属不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吃苦耐劳是农民的本色,也是中华民族的精魂。守住本真,不忘过去,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历史的尊重。
谨以此文警醒后人: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任何时候也不能丢。吃得苦中苦,方知甜上甜啊!
发布于:2022-06-24,除非注明,否则均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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