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瞎忽悠

最早，都曾在一条铁路线上工作，虽说棋子一样散落在各个小站，但相同的工作内容令大家彼此熟悉，情同手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今退休了，分散在城市各个角落，彼此耐不住对友情的思念，于是隔三差五聚一次，选家川菜馆，点上几盘菜，酒过三巡，话题似破堤的洪水，滚滚而来。但有些话题是老生常谈，翻来覆去，令人腻歪了，惟有忽悠被大家百说不厌，饭桌上逮着一个人，连珠炮似的射过去，地下天上，天花乱坠，说者口若悬河，被忽悠的人更是心花怒放，似乎喝了琼浆玉液。

比如今天，一杯酒入肚，老赵变成了大家忽悠的目标。当年，他和我同在一个小站工，他不久便喜欢上了一位名叫蓝妹的女工，大献殷情。可蓝妹另有所爱，对他敬而远之，令他的爱心一次次付诸东流，至到今天他还恋恋不舍，耿耿于怀。于是，我趁机说，我昨天遇见蓝妹了，和她聊天时说起你。说着，我对其他人挤挤眼睛，他们顿时心知肚明，接过我的话纷纷说，我前几天也见到蓝妹了，感觉她还在怀念着你呢。

老赵满脸困惑，不会吧？她当时对我那么冷漠，恨不得把我当日本鬼子杀了，现在想起我了，脑袋肯定被门挤了吧？

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初你追她时，人家已经动心了。她好几次和我说起说你，说你高大英俊，是这条铁路线上最棒的供电工人，今生今世如果不嫁给你，天理不容！

老赵笑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大言不惭地说，实不相瞒，蓝妹当初是答应了我，你们不知道，那天晚上她躺在我怀里，哭成了泪人，死活要嫁给我。可这时候，我高中的一位女同学看上我，三天两头给我写信，说我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非我不嫁，所以我不能三心二意，脚踏两只船一一那样太没人味啊！

我忍住笑，连声说，你是谁？英俊小生，白马王子，当初喜欢你的女孩子排成队。

老赵又笑了，再次端起杯酒，一饮而入，不是我吹，想当初，那些女孩子随我挑，可我一个都没看上。现在我退休了，她们还给我一封封写信，真叫人烦啊！

后来，大家散了，走出川菜馆，老赵忽然追上我，双手搂住我的肩，嘴贴着我的耳朵，硬着舌头说，我太高兴了，想不到蓝妹还这么喜欢我，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结婚， 可惜一个好女人让我错过了。回头大家再聚会时，你一定把她叫来，我请客，好好敬她几杯酒！

又一天，大家再次共聚一堂，加上各自的妻子，十多个人，把一张偌大的圆桌围的水泄不通。照例点一桌菜，照例每人端着酒杯，山呼海啸，把那忽悠的话说得见头不见尾。今天被忽悠的人是老马，此人退休前曾是轨道车司机，技术出类拔萃，可他总觉自己怀才不遇，没让自己的轨道车生涯大方异彩。因为他说话多少有些结巴，有人以此给他编了很多段子，酒过三巡，用来搞笑。其中一个段子大致的意思是，说他某天驾驶着轨道车进一个小站时，信号灯显示红灯停车，他和助手相互用手比划着，大声提示，红，红，红，红……结结巴巴，脸红筋涨，老半天没把灯字吐出来，而轨道车已经闯过了那盏信号灯……

此次，我和几位工友事先商量好，不再说那些段子，忽悠他的开车技术，上不封顶，最好让他飘飘欲仙。于是，我端着酒杯来到他面前，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说，马老哥，昨天我去单位办事，看到一份电报，我的天，差点把我吓死！你猜那电报的内容是啥？

老马摇摇头。

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此份电报来自铁道部，然后，面对着众人说，此电报的内容是让咱马老哥去北京参加全国铁路系统的轨道车技术表演赛。马老哥，厉害呀，你都退休了，名气依然这么大，铁道部指名道姓，专门给你发电报，全国那么多轨道车司机，谁有这份荣耀？只有你，我们的马老哥！

老马沉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你，小，小，子狗嘴里吐，吐，吐不出象牙，忽悠，好，好，好忽，忽，忽悠！

我说，向联合国保证！再说了，当年谁不知道你，技术数一数二，每年去铁路局参加技术表演赛，你都是首席代表。记得那年大抢险，领导特意安排你去运送抢险材料，你来来去去，每次都是安全正点。

老马嘴蠕动着，慢慢地显出满脸灿烂的笑容，大声说，没，没，没错，我老，老，老马别，别，别的本事没有，可，可，可论开，开，开始轨，轨，轨道车，我，我，我真没，没，没把谁，放，放，放在眼里！

有人接过话，你是谁？大拿一个！

我趁机说，来，为咱们的马老哥北京之行干杯！

大家应声而起，纷纷端起酒杯，几位妻子也举起手中的酒杯，对老马细声细语地说，马师傅，祝贺你！愿你再上一层楼。

老马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我，我有高，高，高血压，不能喝酒。

我说，一杯酒无所谓，别的不说，就冲铁道部这份电报，你也不能推辞啊。

话音刚落，只见老马一咬牙，举起酒杯，粗喉大嗓地喊道，去，去，去他娘，娘，娘的高，高，高，血压！仰起头，一饮而入，随后，又高声道，万，万，万岁，铁，铁，铁道部！

这天，分手时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恋恋不舍。晚上，当我准备入睡时，手机忽然响了，拿起一看，是老马打来的。我尚未张口，只听他说，兄，兄，兄弟，我，我，我去北京参，参，参加比赛，该，该，该，准备些什，什，什么才，才，才好？

我一愣，先开始没有明白此话何意，猛然想起白天在一块喝酒的事情，强忍住笑，回答说，你最好带个尿壶。

他问，带，带，带尿，尿，尿壶干，干，干啥？

我对着手机大声说，到时候你万一荣登榜首，人家请你喝酒，喝多了，好装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