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越溪河畔水观音

我的老家在四川省仁寿县汪洋镇五爱村苏家湾，是距岷江支流越溪河源头不远的一个小山村。

越溪河发源于四川省威远县俩母山。涓涓细流弯弯曲曲的流淌到五爱村，已经成为一条浩浩汤汤的河流。老家的人叫它大河。

在水观音路口的石壁上，开凿一个石洞，里面有一座观音像；所以这地方当地人叫水观音。也许这里路太凶险，也许是因为越溪河水泛滥成灾，人们在这里凿一座观音镇水妖保平安。石洞里干干净净，观音座前没有供品，很冷清。

越溪河水从上游逶迤而下，到水观音就遇到鼎锅山脚一方巨石阻挡，来了一个几乎九十度的大转弯，然后顺着鼎锅山流向回龙场。在越溪河水与鼎锅山亲密接触的巨石下面，形成了一个深潭。河水千百年日夜冲刷、吞噬着这方岩石，岩石的下方已被淘空，岩石悬在河面上，蔚为壮观。遇到七八月份洪水泛滥，波涛汹涌的河水在这里冲流激荡，惊心动魄。沿着鼎锅山山脚，从江家桥到双河口，水观音是必经之地。不知道在何时，山民们在凌空的岩石中，硬生生的凿开一条路，长十几米，宽两三米，高两米多，像巨石面向河水张开大嘴，我们把它叫岩石口。平常路过，面对石崖边下一潭深幽幽的河水，毛骨悚然。到夏季时，这里是天然的游泳跳台。烈日炎炎，坐在岩石口乘凉，河风吹拂，倒也惬意。

石路走完，则是一条土路。土路很窄，宽仅四五十厘米。土路里侧是笔陡的石壁；边下则是一汪清幽幽的河水荡漾着，溢到路边。小孩子走这段路，战战兢兢，眼睛不敢看河水，生怕不小心滑落下去。这是我们小时候走过的最惊险的路。

大约是1974年，老家遭遇大旱，越溪河水干涸。小孩子可在河底随意玩耍。方圆几公里内，只有水观音岩石下深潭里有水。我父亲到水观音抬抽水机。我跟随他去看稀奇。我们路过曾老师屋下，白花桃迷人眼。我品尝到了渴慕许久的白花桃，脆脆的，甜甜的，桃核完全脱骨了，吃白花桃真爽！来到水观音，只见河底裸露，开裂成缝，一汪河水消失得无影无踪。河坝上人来人往，大人们汗流浃背，忙着架设抽水管线。他们完全放心让孩子们疯玩。没有河水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就让孩子们肆意耍成个泥人。我呢，眼睛盯着河沙上的螺丝，捡了几个空壳的螺丝，放在嘴里使劲吹，发出呜呜的声音，惹来一群孩子围观。他们接着吹出了呜呜的声音，哈哈哈的笑声在河底里荡漾开去，招来大人们远远的一瞥。孩子们哪里知道大人们的忧愁啊。童年就是这么无忧无虑！这是我至今唯一见过越溪河因大旱而河底裸露的情形。

常言道：“欺山不欺水。”我们从小就敬畏着越溪河水。男孩子，生性好水。夏天，我们常常跳进附近的小河沟里洗澡，好不乐乎。

暑假里一天下午，我们一群小伙伴到双河口附近的沙地翻苕藤。骄阳当空照，正是洗澡好时机。这时的水观音，河水清澈见底；河边的草，青绿青绿的；靠近河边的河底水草，绿绿的，在水中漂浮。这些搅动着我们那颗不安分的顽童心。顶着炎炎烈日，看着一河清澈的河水，心里痒痒的，一群孩子早就把父母的禁令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洗澡去啰，脱光了衣服，扑通扑通，个个跳进大河。胆子大的，就到爬到岩石口，两脚站立，举起双手，然后纵身一跳，跃入河水里，潜入水里，忽而窜出水面。胆子小点的，靠近河边，戏水玩耍。在大河里洗澡，比在山湾塘里洗澡要清爽得多。山湾塘水浑浊；洗澡后，汗毛上挂一层泥浆。大河水清澈；洗澡后，浑身清清爽爽。所以，人们都喜欢在大河里洗澡。当然，最好还是不去岩石下的深潭，避免发生危险事故。在我的记忆中，人们在水观音洗澡，还从来没有出现溺死人的现象，大概是人们对这里的水怀着敬畏之心吧。

双河口河畔沙地，土质疏松。秋天里，把红薯挖了后，我们跟着大人，路过水观音去双河口点豌豆。下午中途歇息时，看见惊奇的一幕。一叶扁舟从上游漂流而下，快到水观音深潭时，打鱼船停了下来。我们纷纷赶到水观音岩石口，我们才看清楚。打渔船是木船，长约四米，宽一米多点。一个黝黑的渔夫站在船尾，手持一丈竹竿，船头有五六只黑色鱼鹰。渔夫用竹竿把鱼鹰逐下水，鱼鹰们腾空跃起，迅猛钻入水中，不一会儿一只鱼鹰钻出水面。渔夫伸出竹竿，鱼鹰便跳跃其上，竹竿再搭上渔船，鱼鹰便上了船。鱼鹰捕到鱼后，先贮藏在喉囊中；鱼鹰上船后，抖落毛上的水珠；渔夫用手敏捷抓住鱼鹰的喉囊，轻轻一捏，把囊内的鱼挤了出来。经过半个小时，船舱里堆积起了大大小小的鱼。渔夫唤回鱼鹰们，用小鱼犒劳它们。渔夫哼着小调，在两岸山峦伴随下，驾船顺流而下，漂流到回龙场住宿。山峦、河流、扁舟、鱼鹰构成一副淡然闲适的山水画卷，镶嵌在我记忆的深处。

三月里，河畔沙地，豌豆成熟了。早上，我们一群人来到这里收割豌豆。靠近河边，土地疏松而滋润，豌豆长势旺，一窝豌豆铺在地上就是一大堆。现在豌豆苗枯黄，铺满了沙地；豆壳饱胀。露水挂在枯黄的茎叶上，一背篼豌豆压在十二三岁的我的肩上，沉甸甸的。我一步一步的挪动脚步，走到水观音窄窄的土路上，心悬起来，全神贯注盯着路面，不敢看路边青嫩的油草，也不敢看河边水里漂浮的碧绿的水草，更不敢往外看一眼那绿幽幽的河水，担心脚踩空了，落进冰凉的河水里。终于走完了这段路，紧张的心才放松下来。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脚还在颤抖。

今年清明节下午，本打算到水观音走一走；但是，还没有走到路口的山路上，茅草荆棘丛生，只好顺着乡间水泥路，站在巨石顶上土坎边，俯瞰河畔沙地。豌豆苗早已不见踪迹，人们再也不会背上沉甸甸的豌豆战战兢兢走在窄窄的河边土路上了。退耕还林以后，河畔沙地茂密的麻竹，郁郁葱葱，犹如一道绿色屏障，护卫着越溪河。

瞩目河面，河水浑浊，失去了往昔的清澈。我的头脑里，旋即回想起几年前看见的一则消息：“为了健康生存的权利，320万自贡人民请求停建仁寿汪洋焦化厂。”近几年开车路过越溪河畔的汪洋焦化厂，浓烟滚滚，刺鼻难闻。

越溪河一河的清澈河水、两岸的清新空气何时才能够重新回来？看来栽植成片的树木并不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完美答卷。平衡好越溪河流域绿色环保与地方经济发展的关系，需要融合各方的智慧。

越溪河在期盼，人们在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