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亲戚拜年和压岁钱

正月初二，门口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那是邻居家的外甥子回来看老舅。一会儿邻居出来送客人。走亲戚的还要到其他的亲戚家转一转，留下礼品，喇叭声伴随挽留和告别声驶出村子。

亲戚，是一个汉语词汇，基本字义上是指和自己有血亲和姻亲的人。在我的老家，每逢过年，走亲戚成为乡村的一道风景。而我的心中特别是对走亲戚和相互赠送压岁钱留下很深的烙印。

各地风俗不同，春节期间走亲戚的顺序也大同小异。“初一躬脊”，意思是该拜年了。“今朝正月一，万事从头吉”。在这一天，人们早早起床，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晚辈起床首先向家中长辈叩头，祝愿长辈健康长寿，然后依次到邻里朋友家拜年。同辈亲友也会互相串门拜年，施礼道贺。

走亲戚少不了孩子。计划经济时代，物质匮乏，小孩子们盼着过年，在过年喜庆氛围中，穿上期盼已久的新衣服、母亲缝制的千层底棉鞋，那是格外的精神。有的孩子从大年初二开始就跟着大人走亲戚，少则四五家，多则十几家，一家也不落。我小时候就特别愿意走亲戚，主要原因是那时候家里穷，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回猪肉，走亲戚可以吃点好东西，另外还可以得到一笔数额不大的“压岁钱”。大人通常都愿意带孩子走亲戚，例如外婆家、姑家、姨家等直系亲戚家非常喜欢过年有小孩子造访，尤其是老人，更愿意看到孩子一年多发生的变化，在与孩子的嘘寒问暖中，平添了不少欢乐。

我的两个姑家分别居住在毗邻高丘镇的拐沟村，家河村，由于不通车，加上缺乏自行车等其他交通工具，走山路翻山越岭距离在20余里外，走亲戚当天，早上早早起床，母亲已经准备好走亲戚的礼品，一个竹编的篮子里装着枣花馍，有时或豆包馍或菜包馍以及2斤挂面，上面盖着毛巾。先是父亲用一根扁担两头用绳子绑住挑着，山上没有路，荆刺丛生，走得累了后，我们就分别挎着。和大妹子一同去姑家，为谁拿“蒸馍筐”而争论，争论到最后，有时用一个竹竿或木棍两人抬着走，有时一人拿一个“蒸馍筐”看谁走得快。有一年的春节，下山时盛着白馒头的“蒸馍筐”被山上的槲叶枝条挂住，“蒸馍筐”掉在地上，白面馒头顺着山坡往下滚多远，回去再准备已经来不及，只好拾起馒头擦去灰尘重新装在“蒸馍筐”里继续赶路。

早上在小姑家吃早饭，一碗热气腾腾凉粉鸡蛋茶让人浑身热乎乎的，随后白面馒头、大锅菜配炸货、炒菜和稀饭。中午再走个七八里赶到大姑家吃饭。有一年去大姑家，父亲叮嘱我一定要给大姑磕个头。赶到大姑家时，大姑在厢房屋里“烤火”取暖，我当即趴在地下给大姑磕头，父亲溺爱的说：“傻孩子，一会到上房屋里再磕头哩。”大姑在一旁劝解并给我5毛钱作为压岁钱。

走亲戚从大年初二开始，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大多数情况下是一天走一家到二家。在乡间村道，行进在走亲戚家路上的人们身着盛装，肩扛手提或骑着自行车驮着并不贵重的礼品，喜气洋洋。有的家庭亲戚多，十五前走不完，可以持续走到农历二月二。过年走亲戚是严格按照关系亲疏的顺序，大年初二这一天最重要，女婿首先要带领妻子儿女去岳父家走亲戚，岳父岳母盛情款待，大姑子小舅子一干同辈、晚辈会提前在村口列队迎接。按惯例，姑爷算是贵客，但认祖归宗乃头等大事，家人领着向叔伯、婶子大娘拜一圈，明了相互间的辈分和称谓，虽然长年不打照面，年节走动走动拜个年递根烟，起码混个脸熟，礼尚往来，亲戚朋友概莫能外。初二这天，刚结婚的姑爷坐主桌，而且还要坐首席，敬酒陪酒的老人、青年团团围坐，席前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猜枚行令不亦乐乎。回家的女儿们要自觉参与家务劳动，帮父母、兄弟姐妹端茶倒水、到厨房里洗涮上菜，和未嫁时在家里一样勤快。母亲拉着女儿的手嘘寒问暖，儿女们往往报喜不报忧，让老人宽心、亲人放心，在过年走亲戚的风俗习惯中凝结了列祖列宗们无穷无尽的智慧。

那年刚结婚，大年初二早晨陪媳妇回门。由于我的外婆家和岳母家同住在一个村子里，按照当时的习俗，大年初二早晨应该去外婆家，中午再去岳母家，外婆早早起来准备好饭菜和压岁钱，当得知情况后非常失望，对我的母亲说当时气得心口痛，我也为自己的不知年俗礼仪而后悔不已。

“亲戚越走越近，朋友越走越亲。”过年走亲戚最渴盼就是能够多攒一些压岁钱，据说压岁钱可以压住邪祟，因为“岁”和“祟”同音，当晚辈得到压岁钱就可以压住祸祟，平平安安度过一岁。每年走亲戚都要和姊妹们在一起相互攀比谁攒的压岁钱多，外婆家、姑家、姨家铁定给压岁钱，于是姊妹几个争着去，父母商量后定下规矩，谁的学习成绩好，谁可以去。但压岁钱必须上交，用于上学交学费。每次上交压岁钱的时候，总是心有不舍。父母就说，压岁钱只是暂时替你保管，避免拿去买鞭炮和小人书胡折腾。但我知道，父母拿这些压岁钱在周转，也用于给来走亲戚的发压岁钱。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我的外婆、大姑和父亲也先后一个个离我而去，而我也见证了过年走亲戚的变迁，走亲戚的礼品从白面蒸馍、挂面到油膜、两包牛皮纸包裹的草糖果子，饼干，酥饼等，再到今天的鸡蛋、米面、烟酒等，亲戚家有孩子的还要拿箱牛奶，老人年纪大的还要买些补品，一提提鸡鸭鱼肉、一兜兜水果点心、整箱的美酒佳酿，满满当当摆放在汽车后备厢等等；从当时的交通不便、翻山越岭到牛车、自行车，摩托车、三轮车和小轿车等等；从招待客人的凉粉鸡蛋茶到“六六大顺”和“十全十美”的美好寓意，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用盘子或大碗盛装，大多数原料是年前备好的，下锅一热，端上桌就吃等等；从无酒到有酒的变化，先前是去门市部打二两一小壶的酒，只给客人喝，后来发展到四两，现在不缺钱了，人人都可以开怀畅饮。亲人们围坐一张圆桌旁，三杯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或交流一下自己一年来的收获，或天南海北，扯一扯自己的见闻，酒不醉人人自醉，其乐融融。从过去人们贪杯，过年走亲戚喝醉了酒躺在路边酣睡，自行车歪在一旁，年货撒了一地，遍地呕吐物到今天的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等，劝酒之风日渐削弱，醉酒酗酒十分罕见，适可而止尽欢而散皆大欢喜等等。

在社会发展进步的同时，人们也在品尝着过年走亲戚的乐趣。通信工具发达，短信祝福、微信拜年，语音聊天，视频通话，用红包发放压岁钱等等，让你坐在家中也可以与亲人互动交流，省去走动奔波的劳累。乡村公路四通八达，公交车、私家车更加便利，携带礼品一天就可以走好几家亲戚，但我还是怀念过年走亲戚的那种氛围。亲戚间相聚的幸福滋味已经跨越千年，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并已经融入我的血脉之中。这也是亲情延续、其乐融融的世间烟火气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