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诗的牛金花

博主:手万哥手万哥 2022-01-08 451

矿工老牛女儿牛金花一晃就长大了。

牛金花长得像老牛,有些胖、但匀称,两只眼睛圆圆的,乌黑发亮。由于老牛喜欢诗,所以家里有各种各样诗集和报纸副刊。牛金花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耳濡目染,也喜欢诗歌,有时也像模像样写起诗来。

由于牛金花功课偏科,只有语文成绩特别好,其它科目均一般;在高考时只考了普通师范,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也算符合自己兴趣。她在学校流连在唐诗宋词王国里,自己也写诗。当时是八十年代末,人人崇尚诗歌,北岛、舒婷、汪国真是人们的偶像。牛金花立志像他们一样做个诗人。她穿一身宽大衣服,戴个宽边眼镜,一双眼睛明亮放光。她写的诗时常在刊物上发表。

牛金花踌躇满志,自己一定成为一个诗人。

shige.webp.jpg 爱诗的牛金花 手万传博客

几年时间说过去就过去了,牛金花大学毕业了。她两只眼睛明亮如火,回到她曾经读书的小学当老师了。这是她不愿意的,她的志向是成为诗人。

当时平岗煤矿还在生产,但形势明显不如以前了。矿上小报也隔三差五出一期。小报缺一名编辑,问牛金花是否想去。牛金花父亲老牛已经去世,母亲是不同意去的。

“学校有假期,当老师稳定,旱涝保收。诗能当饭吃吗?”母亲说。

“我还是想去,在那更能有时间写诗。”牛金花往上推了推眼镜,其实她不近视,眼镜是挡不住她明亮双眼的。

“好好当老师,再找个对象结婚得了。什么湿呀干呀的。就你死去的爹给带坏的。”老太太有些生气。

牛金花最后还是去了平岗矿小报当了编辑。小报没有什么任务,很轻松,符合她的胃口。

牛金花二十五岁了,应该找对象了。

爱诗的牛金花心中白马王子应该是:高高大大,一头浓密飘逸黑发,两眼炯炯有神,风流倜傥,忧郁地吟着“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了…….”。

小报编辑老王给她介绍技术员小刘。

一见面牛金花差点吐了。小刘中等个子,黑瘦,戴个近视镜,年纪不大,头上竟然有碗大块秃顶,油亮油亮的。

老王很生气,背后说:“也不搬块镜子照一照,长得像煤气罐似的。”

牛金花继续着她的诗歌事业,可惜她的诗并没有太大长进。她感觉很苦闷,突然她很想看看大海,从小到大没看过大海,也希望找找灵感。

说走就走,诗人风格。她坐火车到了北戴河。

大海蔚蓝无垠,浩浩淼淼,一轮红日在大海的尽头冉冉升起,把海水映成殷红色,海鸥在轻盈飞翔。远处一艘鱼船在海水里飘飘荡荡,岸边海水像人呼吸一样,涌上来又吸回去。她想起了曹孟德的诗,想起了伟人的诗。她激情彭拜,明亮的双眼有了晶莹泪光。她想出本自己诗集。

回来后她参加市里的笔会,主讲是位王诗人,五十多岁,乌黑飘逸的长发,向后梳去,眼镜后面是奔放、火热的眼睛。他说:“诗歌是文明历史的开始,一部《诗经》记录了远古的文明。诗人是很伟大的,比如: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这是诗人英雄气概。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这是诗人情感。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篙人,这是诗人的豪迈。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这是诗人的悲壮。诗歌是什么?诗歌就是我们的神,是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的神。我们应该顶礼膜拜。”王诗人说到这,两眼竟然有些湿润。

牛金花也热血沸腾。她邻座是位圆脸、两颊红红的姑娘。牛金花知道她是邻近乡诗歌爱好者,叫田妞。田妞也眼睛放光。王诗人提到笔名时说:“你俩就不用起笔名,你们的名字就是最好的笔名,牛金花、田妞多么好名字,有浓厚乡土气息。这就像是吃猪大肠,不能洗得太净,太净就没有那个味了。”

学员们哄堂大笑。他们在诗歌海洋里酣畅淋漓徜徉。

时间荏苒,白驹过隙。

到了二十一世纪,人们不再崇拜汪国真了,转向了物质,到处谈论创业、经商、投资、房子、股票,诗歌早已成了弃婴;更为严重的是平岗煤矿倒闭了,矿上小报也停了。牛金花一下子成了下岗人员。煤矿小学交给地方,成了平岗小学。老师继续教学,由于国家重视教育,老师都长了工资,在平岗矿这一块就是高新阶层了。

牛金花被现实打个落花流水.

下岗当天晚上,牛金花茫然注视一轮皎洁明月,心理五味杂陈,明亮双眼有了忧郁神情:在老爹影响下,她喜欢了诗歌,几十年了,孜孜不倦追求心中的梦。一晃自己已经四十多岁,母亲也去世了,工作也没有了,自己婚姻…….她的泪水流了出来。

她得首先解决自己生存问题。下岗矿上给了一万多元安置费,她想用来给自己出本诗集,圆心中的梦。可现在形势是诗歌刊物已经寥寥无几,不给稿费的好发表,给稿费的上稿率低,稿费也少。乾坤颠倒,出书容易了,只是要自己出钱,自己销售书。她知道靠写诗养活自己就是白日做梦。想到这,她痛苦地笑了笑,额头皱纹已经出现了。

走在大街上,人们向她投来异样目光。有一次她清清楚楚听到身后面议论:老姑娘了,疯疯癫癫写诗,下岗了,连饭都吃不上了。

突然有人拉了她一把,一看是田妞,脸没有以前那么红润了。

“瞧你像丢了魂似的。”田妞说。

“下岗了,吃饭都成问题了。”牛金花有气无力地说。

田妞告诉她,早就不写诗了,再写诗就得喝西北风。现在她和对象在自己乡下经营一家小超市,再种点地,生活还不错,孩子也上高中了。

“你还写诗吗?可别写了,再写就成废人例了。”田妞说

“我现在就是废人了。”

田妞道她还没结婚,就说,你还记得王诗人吗?哪个王诗人?就是说咱两名字像猪大肠子那个。退休金八千多。老伴死了,没儿没女。你和他得了。大?才大你十九岁,这可是个金主,不知有多少人惦记哪。”

田妞看牛金花没答应,就继续说:“你现在能干啥?可别让诗再害咱们了。你知道屎难吃、钱难挣。”

这是写诗人说的话吗?这还是当年那个苹果一样红脸蛋爱写诗的姑娘吗?

无奈牛金花跟了王诗人。在人们眼中,仿佛牛金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王诗人已经老了,稀疏的白发,脸上皱纹堆叠。一口假牙,晚上拿出来,嘴憋憋着,就像一个怪物。一个书橱,横七竖八地放了些保健养生、怎样降血糖、降血压的书籍。

王诗人说:“这个时候谁还写诗,也没有人看狗屁诗了。”

说完他依靠在沙发一角歪着脑袋睡着了,用绳子绑上镜腿跨在脖子上的老花镜还在胸前悠荡,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牛金花木然抬头望向窗外,月亮还是亮亮的,繁星在闪烁。她明亮眼睛仿佛有一层云翳给遮住了,黯淡下来。

突然,想到应该给王诗人打降糖胰岛素针了;她熟练地打开针盒,同时扪心自问:这是诗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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