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母亲的温暖时光
母亲八十多岁,随弟弟住在乡下老家。立冬那天,弟弟打电话说,母亲不吃饭,念叨着非要让我回去。
我在市区上班,距老家二十多华里。出嫁二十多年里,几乎每星期天我都要回去看望母亲。还没到周末,弟弟的电话让我心里不踏实,趁中午,我骑电动车匆匆跑往老家。
妈住的房间里,弟弟正劝着妈吃饭:“俺姐一会儿就回来了,快趁热吃吧!”话音刚落,我便撩帘而入。我赶忙走过去蹲到娘身边,把筷子递上。弟弟看着我,笑吟吟告诉我:“娘没啥,就是有时候有点浑,总念叨你。”
娘开始吃了,高兴地笑着。一会儿看看弟弟,一会儿看看我,吃的那么香。这让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小的时候,妈妈不是这样哄着照顾我们吃饭吗?我们不也是吃的这么香吗?唉,人生漫漫,岁月轮回!看到母亲像孩子一样香甜的吃着,望着她那稀疏的白发,我不仅想起了孩童时代那段穷困辛酸的难忘时光……
记得那是一个冬月的深夜,寂静清冷。屋内昏黄的煤油灯下,我趴在床沿上呕吐。母亲不时地为我擦拭,嘴里不停的念叨:“这到底是咋了呀?在卫生院也看了两三天了,咋一点好转都冇啊?” 一旁传来父亲的声音:“明早进城看!”
天还没亮,院子里就传来响声,那是父亲在收拾板车,伴随着还有母亲进进出出的脚步声。片刻,我被父亲抱到了铺着棉被的板车上。随着木栅门“吱哇”的拖动声,父亲推着自行车,母亲拉着板车“咕咕咚咚”走出家门,一同没入茫茫的夜色中……
黎明前的夜色漆黑而又寒冷,我蒙着棉被蜷缩在板车上。我拉开被子探出小脑袋,刺骨的寒风令我不禁缩了下脖子。我影影绰绰地看见,父亲的帽子捏在扶着自行车把的手里,母亲的棉衣扣子全部解开。我想,如果有阳光,他们头上定会冒着热腾腾的汗气!我最喜欢夜晚看星星,但此刻我再也没有心情去欣赏满是夜空的繁星。一是崎岖不平的土路颠簸得我更想呕吐,二是心疼我的爹娘。一路上,没有听到父母的对话,只有“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和“啪塔啪塔”的脚步声,他们在寒风中焦急赶路,不知道走了多久,后来我被晃晃悠悠摇入了梦乡。
“妮子,到了,醒醒!”我被母亲唤醒。父亲抱着我来到门诊室,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坐在那里,问道:“咋了?”“肚子疼,呕吐,三四天了在家看不好,苦胆水都吐出来了,也吃不下饭。”父亲诉说着我的病情。我胆怯地看着眼前这个被父亲称呼的马医生,她拉起我的手看了看,说:“小胳膊这么脏没洗过澡吗?我赶紧抽回手低下头,再也不敢对视她的目光。”“乡下人哪有那条件啊!”母亲赶紧解释。从小自卑的我大脑一片空白,听不进他们在说了什么。“住院吧!”最后医生下了结论。父母当时就愣住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病情会这么严重,何况兜里也没有那么多钱。稍迟疑后,父亲说:“我回家去借钱,你们在这等着。”父亲骑车走了,我和母亲坐在医院门口的板车上翘首等候。疼痛再一次袭来,我躺在母亲怀里痛苦的忍耐着。太阳出来了,虽然阳光洒在我们身上,但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在焦急而又疼痛的等待中,父亲终于回来了。他拿着借来的40元钱,急急忙忙去找医生。我住了院,开始打针,吃药,输水。每天查房时,我最害怕看到那个姓马的女医生。她呆板清高孤傲,看不起农民的孩子。我非常喜欢一位漂亮的护士,她像天使,像一缕春风吹进我的心田。她没有嫌弃我一个脏兮兮的农村女孩,而且还给予我更多的关心与照顾。她告诉我母亲,每天用热毛巾给我敷一敷屁股上扎遍的针眼。母亲照办了。从那时,打针时我就感觉一点也不疼了。就在病情刚刚稳定时,意外发生了:在服用了医生开的驱虫药后,我开始颤抖抽搐,母亲惊慌地差点哭。父亲唤来医生,医生让我们立即转院。父亲二话没说,背起我跑出病房,径直奔向专区医院。
在医院里,同病房的人都夸我懂事听话。我出生在七十年代初,是家中的第三个女儿。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一个家庭里我这样的似乎就是个多余。我整日战战兢兢的过着胆寒的日子,总怕父母把我送人。我见到过那些被抱养的孩子,整日穿着破衣烂衫,㧟着篮子没停没歇的拾柴禾,我幼小的心灵时常被这种惊恐的阴影笼罩着。所以我要努力做一个乖乖女,不惹父母生气,不给家里添麻烦。后来母亲知道了我的心思,抱着我泪流满面,她说:“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再苦再穷娘也不舍得把你送出去啊!”听娘一说,我放了心,一头扎进她怀里,“哇”地一声哭起来,哭得即委屈又幸福!
出院的前一天,母亲牵着我转到医院门口。马路对面是长长的围墙,母亲说里面是西湖公园。我呆呆望着围墙,想象着里面肯定如天堂般美好。围墙下零星的摆着几个地摊,一旁的焦花生吸引了我的眼球,我嗫嚅着说:“妈,我想吃花生。”母亲看了看我,又摸了摸口袋,说:“咱不吃了乖,钱花光了,你爸借的钱咱还要还人家的。” 顿时,我羞愧的低下了头。但是隔了一会儿,母亲又走到花生摊前,掏出两毛钱,买了一把花生装进我兜里。看着我赤着的双脚冻的红肿,母亲又走到一个地摊前,狠了狠心又买了一双袜子,当场给我穿上。我好高兴,母亲却笑得像哭!
那双袜子我穿了好多年,上面虽补了很多补丁,我也没舍得扔掉……
母亲吃完了饭,让我坐到她跟前。她说立冬了,马上要天寒地冻,叮嘱我护好脚,不能让冻坏了。小时候我的脚年年冬天都被冻肿。为此,一进入冬天,母亲就会把预先缝好的棉袜给我穿上,一直到我出嫁那年,到了冬天,母亲还催我穿棉袜。在我的嫁妆里,母亲也裹进了两双棉袜。
母亲让我贴紧她,拽住我,非让我脱掉鞋,她要看看我脚肿没有。我告诉她没有,现在穿皮鞋不冻脚了。她不依,颤抖着两手脱我的鞋,还让弟弟把她床头的木箱搬过来。
为了让母亲高兴,使她放心,我脱掉了皮鞋。母亲把我的双脚搂在她的怀里,撩衣服抱住,催弟弟搬木箱。
弟弟笑嘻嘻把木箱搬到母亲眼前,说看看妈这箱子里到底攒的啥好东西。
弟弟打开木箱,里面的东西迭得整整齐齐放了几叠。哇,是棉袜!足足有几十双!弟弟惊呆了,他不知道母亲在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多,我们俩被这强烈的母爱所折服!
母亲拿出了一双,她颤颤巍巍地给我穿着。我泪盈眼眶,用心地感受着这幸福的时光!
发布于:2021-12-29,除非注明,否则均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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