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那口辘轳井
家中有口辘轳井,那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一口老井,应该是我的祖辈们起早贪黑、辛苦挖掘传下来的。
从我岀生起,它就在老屋的东北角。圆形的井口直径约有三尺,井口周围由成弧线型的大厚石块砌筑而成,一直漫延到人站立打水的地方。井的上方安着一个绕着木轴转动的辘轳,打水的时候,拿来水桶扣紧在辘轳上盘的绳开头处的扣环上,连着一串一米多长的铁链子,家乡人把它叫做"水捏子”,铁制链条,能用力捏开从中取岀水桶,也能捏开放入水桶扣住,吊入井中打水。打水的人手攥紧辘轳把,一点一点往井内下绳,手随辘轳不停地转动,听到井内“呯一”地一声响,水桶便入了水,再稍微下一点绳,让水桶全部淹没在水中自然打水,稍等一会儿向上转动辘轳把打水,桶便"哗啦啦"一声响动离了水面,再连续用劲扳动辘轳把,一会儿功夫,一桶水就打上井来,再解下井绳头上的"水捏子”,取岀打满水的水桶,提水便能使用了。
王家沟的井深一般都在30米左右,而我家的这口辘轳井在村中是屈指可数的,它水旺而甘甜,清澈而明净,不因为偶遇的干旱年月而影响水质或水位降低,因而村中无井的人家或是有井却水质差而水位已打不上来水的都会来我家这口辘轳井打水,父亲乐呵呵地告诫我们说:“水火不拒人!"那意思是说,只要有人来家里打水或者要火柴这些必须的生活用品,是不可以拒绝的。这种做人风范从小教会了我们与人为善、乐善好施的品质。母亲则在夏秋季节温度较高的大热天把易坏变质的饭菜放进空水桶吊在井的中心或稍低下的位置,以保持食物不坏,第二天吊上来冰凉冰凉的,仍能放心食用。而那时是没有冰箱这个物件的。
在我的幼年童年时期,家中起初用的是木桶打水提水,有大的有小的,但木桶易摔坏漏水。我步入少年时期,家中便有了铁桶,井绳也由原来的麻绳更换为牛皮绳,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期,由于全村半数以上的人来我家打水,牛皮绳用过四、五年后由于用量大、风吹日晒等缘故,逐渐老化不能使用。父亲带领全家人节衣缩食、省吃俭用,终于购得了经久耐用的钢丝绳,并在村人的帮助下,在1982年末盖起了井房,保证了吃水用水的畅通无阻。
1983年,父亲寻思着将原来紧挨大门口的倒厦房拆了,改为面南背北的三间多瓦房。而在实际翻盖房屋时,井房有碍于新房的建造,这时有人提议填埋了辘轳井盖房,父亲一时难以决择,彻夜难眠,到底是填井还是不填盖房?如果填了井,从此全家人吃水用水不方便,再也用不上自家甘甜爽口的井水了。而如果不填,新房的建造必须紧挨着辘轳井统一向西移动,房子就离崖太近,一旦崖裂缝塌陷会威胁到房屋的安全……父亲一时没了主意,请教亲朋乡邻拿个主意。有人看出了父亲舍不得老井,便说,这不简单嘛,把西边土崖再向西下挖个几米,拉掉院中下崖落下来的土,既保住了水井,新房屋又远离了土崖,不就行了吗?父亲听罢,连声说好,之后就拆旧房盖新房,而辘轳井幸免了被填埋的命运,完好如初为家人及乡邻服务。
打水的时候,总有时绳扣水桶的扣环有松开桶掉到井里去的现象,如果在地面用捞桶工具"三抓”(一种民间四面上下带勾的铁制捞桶工具)捞不上来,父亲会顺着井口下井,双脚紧蹬着井内的脚窝,两边慢慢的移脚换位,然后双手配合着抓紧井缘下的脚窝,一步一步地下到三十几米深的井下去捞桶,十有八九满载而归,而且有时还把以前掉在井中的水桶捞了上来,得来意外之喜!可说实在的,下井捞桶或淘井甚至打井是一件十分危险而且吃力的操心活、力气活,不敢有半点儿马虎大意,而父亲总是胸有成竹地下井,成绩满满的上井,令村人、家人们"啧啧”称奇,刮目相看!
夏秋季节干活或放学回来,渴了打一桶水上来,拿起水瓢满满的舀上一勺,"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一口气喝个饱,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真是凉个透堂、甜爽到心窝窝里去了,而且从来也没有因此而闹过肚子……
一般地,每家都有一个或几个陶土烧制的大水瓮,用来储存水备用。水瓮常常是走街串巷的外地客商用卡车拉到村子里叫卖,粮食折价换的也有,经过一番看货论价,各人购得自己称心如意的水瓮搬运回家,极大的方便了村民储水的需要。
水是养育生命万物的源泉。无论是天旱与否,青少年时期的记忆中,家里的辘轳井水位很少见下降过。它滋养了全家人的生命与家中的生灵,惠及村中诸多农户。人们洗菜做饭、喂养家畜家禽,样样离不开辘轳井里的水;而为了节约用水,母亲时常洗衣服就去村里的池塘、家乡南滩上的小河去洗,减轻了井水的压力。除非天气特别不允许外岀或人生病农活太忙,便只能在家中洗。
小时候,偶有碰上被飞鸟兽虫以及黑色的夜幕独自一人无人做伴惊吓以后,母亲会虔诚地取井水一碗,让我平躺在炕上盖上被子闭上眼,然后用筷子蘸上水,在我的身上脸上头上洒,并口中念念有词,叫着我的乳名儿,来安静我惊恐的心情。由于当时太小不懂得母亲在干什么,还别说,经母亲安抚慰,人也似乎心情舒畅了许多,不再感到害怕。后来听人讲这叫“叫魂”,长大后知道这是迷信。
每年的春节前夕,信佛的人家或佛教信徒的农户,总要买上些"井王爷”、"天王爷”、"土地爷”、“门神”等等诸神贴在固定位置欢渡春节,求得一年吉祥安康,并在“井王爷”等面前焚香礼拜,甚是庄重。平日里若谁家去世了人,故去亲人的孝子贤孙、至亲至友还要集体叩拜井神,以寄托对故去亲人的怀念和哀思……
而对于这些,父亲往往是不予理睬的,因为他一生从来不信奉神灵。而对于处在青少年时期的我,总觉得家中的水井如此旺盛清澈,是永远吃不完用不尽的,然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部分外岀打工的王家沟人在外捞得人生的第一桶金,回乡后便开始筑新屋搬离王家沟。1985年,岐山县新农村饮水改造工程实施,1988年,巩寺村委会争取到国家农村饮水项目资金,由县水利局打井队在巩西三组北塬上的西坡口,打出了一眼百米深井,后引水入户,家家户户用上了自来水。从此告别了用辘轳井人工打水用水的历史,家里的辘轳井因大机井源源不断地抽水而逐渐干涸。
然而,辘轳井对于我们六O后乃至父辈祖辈的家庭生活的滋养,如同挥之不去的一道亮丽的彩虹,闪烁在我们生命的天空中,永放华光异彩!
发布于:2021-12-08,除非注明,否则均为
原创文章,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