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放鸭子那段日子里

博主:手万哥手万哥 2023-10-26 162

七十年代末,那年我十三岁,妹妹十岁,正值放暑假,爹在生产队修水渠扭了腰,整整两月不能下地干活,靠娘一人挣工分。

一天,近门的大爷爷(按辈分叫)队长来家对爹娘说:“收儿(我的乳名)放暑假了,重活干不了,去队里放鸭子(原来放鸭子的聋大娘病了),每天五个工分(那时大人们一天才挣十分)。”

在床上的爹听后,头点得像鸡啄米,冲我说:“快谢谢大爷爷。”

“谢谢大爷爷。”我怯怯地说道。

“放归放,一不能丢失一只鸭子,二捡的鸭蛋如数上交生产队食堂,不能扣留,否则年底扣你的工分。”大爷爷队长说。

娘赶忙说:“您老放心。”

“另外再给你派一个人,憨二,你叫憨叔。”大爷爷说。

就这样我和一位叫憨叔的一起放起了鸭子。

憨叔二十六、七岁,光棍一条,爹娘死的早,跟哥嫂过日子。三岁时,发高烧,得过脑炎,没钱治疗被耽误,落下木呆。

憨叔虽木呆,但十分听话,叫干啥就干啥。

那时各家各户饲养鸭子,而庄前家后种上了庄稼,为不受鸭子的糟蹋,生产队把鸭子实行统一专人放养,规定:白天放养期间,鸭子下的蛋归生产队食堂用,晚上下的蛋归各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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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共有五十一户,鸭子二百六十只,其中公鸭五十一只。

刚开始,鸭子似乎对我不太友好,见我总是躲,我唤它们,也不听招呼,特别是早上从各家各户鸭圈赶出时,个个像打了兴奋剂东跑西躲,撵上这个,那个又跑了,追上那个,这个又飞了,害的我追来追去,满身汗水,嗓子喊哑了也无济于事。

渐渐我发现,要想鸭子听招呼,必须与鸭子拉近距离,建立感情。鸭子需要“头领”,只要“头领”听话,其余的会乖乖顺从。

我从鸭群中挑选几只个头比较大的公鸭,从沟渠边捞些死掉的小鱼小虾和河蚌、田螺,给这些鸭起“小灶”。时间一长,公鸭对我没了敌意,只要我轻轻招呼一下,几只公鸭会摇摆着肥胖身子在前面有条不紊地走,其余的鸭子会跟在后面,像训练有素。

鸭群在公鸭的带领下每到一处沟渠,风卷残云般把本以平静、清澈的水面搅得浑浑浊浊,藏在水底或躲在苲草丛中的鱼虾仓惶逃窜,有的被囊入鸭子腹中,有的跳上岸边,我会跟在鸭群后面,手持竹竿,竹竿上用化肥袋做一个网兜,把被鸭子追得四处逃窜的鱼、虾用网兜网住,这时我会嘱咐憨叔拿好盆或桶捡拾网住的鱼、虾。一天下来,收获满满,有鲫鱼、草鱼、大虾、鳝鱼等等。

鲫鱼、草鱼大的像鞋底,鳝鱼粗的像大拇指。

当然更重要的任务,是沿着鸭子趟过的沟渠,捡拾鸭蛋。傍晚收工,我和憨叔把鸭子赶到生产队饲养棚里,有各家各户认领。然后把捡拾的鸭蛋上交生产队食堂。

我找来各种颜色的布条系在鸭子腿上、脖子上、翅膀下,按照公、母作标记,便于各户认领。

鸭子一般在四至六个月大开始产蛋,产蛋期为七个月左右。七、八月份是鸭子产蛋最旺的季节。鸭子产蛋大多在晚上,这样各户就可以多捡些鸭蛋,大都去集市上换些日用品,老人和孩子有个病殃的打打牙祭,大人们就没这个待遇了。

每天天不亮,不等生产队钟声响,我和憨叔早早起床,一声声招呼,鸭子从各家各户鸭圈里跑出来,顺着生产小路,直奔沟渠。

歇息一夜的鸭子来到沟渠边,几只公鸭昂头挺胸,对着天空“嘎嘎”叫上几声,伸长脖子四处环视一下,跳进水中。随后后面的鸭子像下饺子似的“扑棱扑棱”跟着跳进去,溅起很高的水花。

太阳升的两杆高,白花花的光照在水面上,使人感觉到眩晕。吃饱后的鸭子被我和憨叔赶到沟渠岸边或树荫下,或蹲或趴。只有两三只在水中追逐着,有力的翅膀煽动着水面,像要飞起来。

憨叔盘腿坐在地上,低着头,不一会鼾声响起。我则拿出一化肥袋子铺在地上,仰面躺下或趴下读语文课本或演算数学题。那段时间我特别高兴,既挣到工分,又没耽误学习。

中午吃饭,我和憨叔回家轮着吃,有时我会从家里带些馍馍、咸菜。

一次,我和憨叔把鸭子赶到离庄五里地的一处公社排灌站,听人们讲那里鱼虾多。

吃饭时,我拿出馍馍和奶奶煎的咸鱼给憨叔吃,可他怎么也不吃。我说:“叔,要不我在这里看着,你回家吃。”

憨叔摇摇头。

我说:“你不能这样饿着?回家吧。”

憨叔又摇摇头说:“家里没人做饭了,俺哥跟着俺嫂还有小孩去她娘家走亲戚了。”

我知道憨叔家的情况,没再多问,说:“我吃饱了,剩下的你吃了吧。”

憨叔这才接过,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望着憨叔,我说:“叔,是不是早上没吃饭?”

憨叔点点头。

从那以后,只要我带馍馍,爹娘总让我多带些,以备憨叔早上或中午吃不上饭。

我们家可怜憨叔,但又没有办法。

一天傍晚,我和憨叔赶鸭回到生产队饲养棚,各户认领时,一外号“母夜叉”家里丢失一只鸭子,这下捅了马蜂窝。“母夜叉”怒气冲冲找到我和憨叔,指着憨叔的鼻子大哭大闹起来,非要我俩找回她家的那只鸭子。

当时天色已晚,别说丢失一只鸭子,就是十只也会被别人捡走或被其它动物弑咬死。

娘从家中鸭子抓来一只给“母夜叉”。“母夜叉”不但不要,嚷嚷道:“她的这只鸭子如何如何下的蛋多,且下的还是双黄蛋。”

娘没辙了,正与“母夜叉”争吵不休时,只听憨叔大喘着气跑过来,怀里抱着一只鸭子。

原来,“母夜叉”一闹腾,憨叔也没辙了,要是叫哥嫂知道,不但受到奚落,恐怕连晚饭也吃不上。

憨叔偷偷从家拿手电筒顺着鸭路折了回去,在一座桥涵洞里,听见鸭子叫声,这才把鸭子抱回来。

一个月暑假结束了,我又背起书包去学校。

虽然过去四十余年,但每想起放鸭子那段时光,甚为怀念。更怀念憨叔,因为憨叔在放鸭三年后不知去向,他家人也多次外出找过至今杳无音讯。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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