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养狗记

暴风骤雨般的“城中村”改造，将村里的“握手楼”、“贴面楼”、“一线天”等城中乱象一夜之间夷为平地，到处残垣断壁如同战后。村民怀揣“过渡费”，或投亲靠友，或辗转租房，纷纷觅地栖身。废墟中，几条被主人遗弃的狗儿在四处觅食，狗眼中充斥着慌乱与无助。遍地瓦砾，想找吃的何其难也，莫说吃食，即便是水也没一滴。狗儿们无奈，跑到临近建筑工地，围着工地食堂的泔水桶，又吃又喝，一副饥不择食的贪婪狗态。做饭的大师傅见此情景，不由心生怜悯，将些剩菜剩饭出来，“施舍”给狗儿们去吃。见有吃的，狗儿们一拥而上，大快朵颐，边吃边摇晃尾巴，以示“感激”。

狗儿们也具“吃惯了嘴跑溜了腿”之心态，有此一回，即有下次。第二天狗儿们又“不请自到”，在食堂门前蹲成一排，眼巴巴的等着大师傅“施舍”。老板路过，见此情景叫做饭的出来，吩咐将狗儿们收留下来，养熟了可以派上用场。近来工地上常丢东西，两个下夜的老儿根本看不过来，干脆让狗儿们帮着“照看”工地算了。

这下狗儿们的“生计”总算是有了着落，食堂的泔水也处理掉了。狗多了，在工地四处巡游，夜间一有动静，吠声四起，“毛贼”们心存忌惮，不想惹麻烦，纷纷知难而退，工地上夜间失窃的现象随之杜绝。老板也暗自窃笑，看来这招儿还挺灵！

岂知时间一长，狗儿们不安分起来，呼朋引类，又招来数条“入伙”。其中一条母狗，拖着个大肚子，即将分娩，不几日，竟一窝生下七、八只小狗崽子出来。这下热闹了，前前后后加上小犬，数数竟然有二十余条，简直成了“狗狗救助站”。见“狗队伍”日益壮大，大师傅有些犯难起来，群狗食量不小，狗多饭少，泔水难以为继，剩饭剩菜也不够吃，着急，开始驱赶后来“入伙”的狗儿，奈狗儿无赖，轰走复来。大师傅心中暗自思忖，只怪当初的一点儿“好心”，不意竟惹来麻烦，招徕这些狗日的干啥。没办法，和老板汇报，老板笑笑说，养着吧，工地上也不在乎这点儿吃的，再说它们平时还起看场的作用，等养壮实冬天杀了吃狗肉。见有老板表态，大师傅心下稍安。

工地上收留的这些流浪狗都是些未入流的杂种，七长八短良莠不齐，一副狗脸桀骜不驯，虽经人喂养，然终难改其攻击习性。平时在熟人跟前，洋洋不睬，一遇到生人，马上狗眼圆睁，咻咻不已。与宠物狗不同，宠物狗性情温顺，可以与人和睦相处。“杂牌军”们失于管教，时间一长，难免生非。某日，一拾荒者在工地门前经过，被群犬围而吠之，其中一条健者奋勇向前照着拾荒者腿上就是一口，幸而穿的厚实，未造成大的伤害。就这，拾荒者也不依不饶，非要找老板索偿不可，没办法，只好给200元嘱其去打狂犬疫苗。

有此教训，老板安排手下用钢筋焊起数只铁笼，置于场地周边，将健壮“彪悍”者关入笼中，安排下夜老儿定时饲喂，晚间遇有动静好起个警示作用，也可壮胆助威。

犬入笼中，人狗冲突的场景不再重演。狗身虽“被囚”，然犬吠声是关不住的，晚间尤其更深人静之时，偶有动静，狗儿们受到惊扰，则大声吠叫，一犬吠，众犬和，此伏彼起，犹如犬声大合唱。长此以往，惹得周围邻居不快，于是有“热心”人拿起手机，向有关部门举报工地群狗夜吠扰民，希望政府出面处理。

其实政府早已出台对流浪狗的管控措施，只是狗儿们太多，处理一茬又一茬，实在力不从心管不过来而已。社会问题纷纭复杂，根本处理不清楚，如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历来即有“民不告官不究”的潜规则，既然有人举报，总要有所回应，于是派出所遣员下来调查，约谈工地负责人。老板出面解释：工地养狗为的是工地安全，上级并无禁止工地养狗的指示，再说城改弃犬无人去管，街头流浪对社会危害更大，工地收留亦为“善举”，同时也给政府减轻负担，有何不妥？养狗如需办理相关手续，我们也会积极配合（合情入理，不愧为老板，很会讲话）。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倒令到场警员无语，只好说回去向领导汇报，听候处理。一段时间过后，并无下文，此事也即不了了之。

再说那生下的一窝狗崽，由于工地不缺吃喝儿，狗妈妈乳汁充盈，将七、八只崽子喂养的个个肥头大耳，毛茸茸，胖嘟嘟倒也可爱。工友下班，总有人忍不住过去看看，撩逗小狗，投食饲喂。开始母狗十分排斥，一见有人靠近，则龇牙咧嘴，表示不满，慢慢熟了，见人并无恶意，于是放松戒备，任由人们亲近。一个多月过去，母狗不再终日呵护崽子们，小狗们也出来外面四处游串。狗心懵懂，见宿舍的门开着，进去“串门”。工地生活枯燥乏味，工余无聊，见有小狗跑进来，于是拿些吃的来喂，一来二去，竟然撵不走，索性当宠物豢养。伙计们见好玩儿，也捉一只来，不几日，一窝狗崽被“抱养”一空。

大楼主体封顶，劳务队转场。喂养的狗儿总要处理。有人干脆将小狗随身带到下一个工地继续喂养，有人探亲时带回老家交给老人饲养（竟如儿女一般），也有人托付给接手装修专业的朋友，实在无由料理的只好“忍痛”离弃。谁知被弃的狗儿依依不舍，一直追着离去的汽车跑了老远，惹得主人两眼泪汪汪。

数九寒冬，正是吃狗肉的时令。望见工地的狗儿们个个“膘肥体壮”，有“饕餮之徒”忽然忆起当初收留狗儿们老板曾经讲过的话，不由喉头发痒，勾起腹内馋虫，思谋弄两条来杀掉，炖锅狗肉饱饱口福。于是找老板“商议”，不想遭老板一顿呵斥：吃啥狗肉？想吃狗肉自己去饭店，工地的狗谁也别打主意。这群狗为工地保安做了很大贡献，咱怎能做那卸磨杀驴的事情。“进言”者碰一鼻子灰，只好悻悻离去。

人类饲狗的历史源远流长，考古研究发现，在七、八千年以前的新石器时代，人类即开始驯养犬类。在所有动物中，狗对于人类的忠诚度最高，这也是人类与狗关系密切的原因之一。在数千年来历史记载、民间传说、文学作品中常有关于“忠犬”“义犬”的描述，不乏对狗的褒扬，形成一系列犬文化。现实生活中，“狗影”更是几乎无处不在。庄户人家养条狗用来看家护院；市民闲极无聊，养条宠物狗做为玩物，平日里吃喝穿戴百般呵护，散步遛弯视同家庭成员；至于各类功能型犬只如军犬、警犬、猎犬、牧羊犬、雪橇犬、导盲犬等等，其“社会地位”更是高大上。尽管在“国骂”及日常生活用语中不时出现“贬狗”的词汇，但人们对狗们依然是如影随形不离不弃。作为人类的朋友，相信“狗日子”会一直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