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叔

哑巴叔‘走’的时候才六十三岁，按现在年龄来说不算大，可奶奶说好人不长寿，他那边享福去，真的假的无法考究。但哑巴叔好人是真的。

哑巴叔和我是邻居，只是不同姓。哑巴叔大我十岁，待我好，我曾觉得像我亲叔一样。

记忆里，哑巴叔救过我的命。

那是一个寒冷冬天，我六岁，一天趁爹娘串门，我和两伙伴来到村家后一口池塘里，池塘大约二十亩地，白花花的冰在太阳照射下刺的眼睛睁不开，冰面上残留着已变成黑色的莲蓬和枯死掉的杂草，偶尔有冻死的水鸡。当然这些对我们来说没有诱惑力，反而是在冰上借着跑的助力，两腿岔开看谁滑的更远。

开始我们仨人只是在池塘边来回滑动，不知不觉我滑到池塘中心。正当我忘乎所以，脚下‘咔嚓’一声，我赶紧低下头，冰面上出现一条列痕，我脸吓的蜡黄，我知道我不能动，如果动将意味我掉进冰水里，我心里胆怯，离我不远的两位伙伴吓呆了，继而大声呼救“救人啊，救人。”

池塘离村子有两里路（听奶奶说有一年大旱，村里为保住庄稼动员全村劳力用整整一个月时间开挖这口蓄水池塘），伙伴地喊声当然无济于事，我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前开始冒金花。

突然伙伴地喊声使我打了个激灵，“哑巴叔来了。”

抬头看见哑巴叔急匆匆往这边走，我突然哭了起来，大声喊，“哑巴叔快来救我。”

只见哑巴叔有走变成一溜小跑，他来到池塘边，一边用双手比划着一边嘴里啊啊大叫，并做着趴倒的动作。我明白哑巴叔意思，这种情况下，只有慢慢趴在冰面上，扩大冰面受力面积（课堂听老师讲过），不至于落入冰水中。

我小心翼翼蹲下身子，双手往前伸着，慢慢将身子匍匐在冰面上，这时哑巴叔也在冰上一点点向我靠近，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哑巴叔不动了，他可能也感觉到脚下的冰在‘咔嚓’响，他冲我又‘啊啊’几声，接着解开扎在腰间的布条带子示意我紧紧抓住，就这样我被哑巴叔拉上池塘。

回家后的我怕遭爹打，哑巴叔竟叫那两个小伙伴瞒着家人，多年后我才说出此事。

奶奶知道心有余悸地说：“多亏你哑巴叔，要不然小命没了。”

听奶奶说哑巴叔是邻居在路边捡来的。

邻居两口子四十多岁无子女，一次赶庙会，天黑回家时听见路边婴儿地哭声，两口子喜出望外，解开包裹见是男孩匆匆抱回家，待到三、四岁只会‘啊啊’，连爹娘不会喊，抱到医院一检查说是哑巴。

哑巴就哑巴，反正拉扯这么大，将来自己老了也有个挑幡摔盆的。两口子这么想。好景不长，哑巴叔十五岁那年，爹娘撒手人寰，剩下他孤身一人。

哑巴叔乐于助人，不论谁家大、小事他都去帮忙，也许左邻右舍觉得他一人可怜，大、小事也乐于招呼他，省他锅上锅下一人摆弄。

哑巴叔对我家好，不忙时总帮我家干些活，爹娘过意不去做好饭菜常常喊他，他执意不来，打着手势说自己吃过了。有时他从外面回来会捎些吃的小东西塞给我。

俗话说十个哑巴九个精，哑巴叔不光精还实在。

哑巴叔二十岁那年，奶奶把后村张桂花寡妇介绍给他。

张桂花比哑巴叔大八岁，丈夫得病死了几年，有个六岁的孩子，还有个瞎了眼的婆婆。哑巴叔二话没说就答应这门亲事，可张桂花不同意，她说：“我嫁给你，看中的是你能干，无牵无挂，我出来为图个清静，我家老太太我侍候烦了，结婚后把她放在家里，一个人单过。”

哑巴叔一听，你这是啥人？自己婆婆都不愿意侍候，将来能侍候谁？我倒没说累赘，她到嫌弃来了。

奶奶听了对哑巴叔说：“也行，这不是咱提出的，是她说的，不怪咱，省的你们结婚后把老太太接过来，时间一长你也烦，毕竟不是自己亲爹娘。”

哑巴叔头摇得像拨浪鼓，奶奶再说，他跑得远远的。

从此，哑巴叔的婚事搁浅了。

村里有个叫桂兰的媳妇，结婚没一年，与婆婆吵架喝下农药，当时农忙，村里人都在田地里忙碌。桂兰婆婆发现后去地里找人，正巧碰上哑巴叔拉麦子回家，他放下平车抱起桂兰拼命往公社医院跑。到医院哑巴叔放下桂兰，一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经过抢救桂兰脱离危险。

还有一次，良驾驶三轮车往家里拉庄稼，拐弯时为躲闪别人猛打方向盘，车翻进路边沟里，庄稼和车压在良身上，疼的良直喊救命。哑巴叔跑过来弯着背用肩膀扛，赶来的人把良从车下救出，上岸的哑巴叔避开人群吐了两口鲜血，从那后哑巴叔的身体大不如以前。

这就是哑巴叔。

随着哑巴叔年龄越来越大，村里把他送进政府敬老院，没多久，他又回家了，用双手比划，意思自己还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愿意麻烦政府。

村里把哑巴叔安排做清洁工，每天早上准能看到哑巴叔穿着黄马甲认认真真打扫街道。

一日，哑巴叔突然‘走’了，走的那么匆忙，没一点征兆。奶奶说：“这样走好，没一点痛苦，你哑巴叔一辈子光棍一条算是个命苦人，这样走是修来的，去那边享福了。”

我坚信奶奶的话，愿哑巴叔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