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故乡桃花开

3月29日10：20分，高铁开动，旅途须9小时35分钟。同事给我买的靠窗的位置，想来是让我得以领略沿途的美丽风光，假如没有我的归心似箭，想来我应该是喜欢的。从南中国海到北方的故乡，遥遥三千里。一个诗人写过‘三千里地故乡’的诗句这一刻恰恰戳到了我的心，让我在翘首企盼中黯然神伤。

车一站一站停，一站一站开着，我的最大触动是桃花开了，梨花也开了，这些美丽的景色在恍惚中一闪而过，我想来是无心览风景吧。但在巨大的车轨旁的很多土地里，一个个新增的坟群却让人触目惊心，坟想来应该是新坟，还没有褪色的花圈昭示着这里刚刚不久发生的故事，逝者已逝，又怎么不让人伤心。

旅程过长江，土地的颜色渐渐有些浅了，南北巨大的温差在这一刻得以体现，南中国的海边油菜花早已盛开过颓败了，而这一刻中国北方的土地上，油菜花开的妖艳而自信，这时节它仿佛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只要它盛开，其余的一切都仿佛失去颜色。柳这时节是浅的，桃花这一刻也只是怯怯的开，在巨大的油菜花盛开的季节里，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这幅巨大的画面。

中途没有进食，我有一个保温杯，杯子里有我在家里泡好的奶粉，这一路想来我都是悲伤的，我想起往事，想起如烟，想起少年的青涩，想起童年的无忧，我想我这一刻应该是很慌乱的，我会从尿床的羞涩里一下子跳跃到一个爱慕女生的下午，还会从故乡的芦苇荡再次跳跃到远走他乡的黯淡时光，我想象着即将而来的巨大悲痛，佛说：该来的都要来，该走的终须走。我不信佛，但我应该需要相信谁。

过了淮河后不久我的母亲，父亲，姐姐，姐夫不时打来电话询问我的行程，尽管我的行程单已经发给了他们，他们也知道高铁不会早到，但他们依旧在不停的询问，起先是告诉我下了车需要在什么地方寻找他们，后来说家里不留饭了，在街上吃即可，后来又说前面堂兄几个人在等着我回家吃饭，让我一下车不必在路上耽误，直接回家即可，我一一回应，心里温暖。

下车时天已经黑透，姐姐和姐夫就在出口处焦急的等待着，我想象里的泪眼相见没有重现，姐姐说她刚刚从家里赶过来，想来悲伤已经宣泄，我能想象到那时的情景，姐姐爬跪在巨大的棺椁前悲哀悲痛，他是个很孝道的传统女子，她的悲伤应该是真实的，没有参杂任何因果。

在大妈的棺椁前磕头上香，又去我躺卧在床上的堂兄前叙旧。晚上喝酒喝到两点，我和比我大三个月的另一个堂兄，和一个久未谋面的乡党老师推杯畅谈，聊天有点海阔天空，从前的，现在的，将来的，乡党老师言语幽默，叙事方法亲切，逻辑思维缜密，让我一下子随了他的讲述回忆起很多的往事。我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我能听出生活的艰难和快乐，能听出世道的变迁和炎凉，熟悉的乡音，娓娓道来的人生故事让我很久里沉默唏嘘。姐姐接到我的时候很郑重的告诉我：回到家不准说普通话。我说我没说，姐姐说你现在就在说。我不禁愕然。而这一刻我和他们坐在一起长聊的时候，想来我说的应该已经是地地道道的乡土语言，一些儿化音信手拈来，没有任何生疏，我的乡党老师说，村子里每一棵树，树上有没有鸟窝，鸟窝里有几只鸟蛋他从前都清清楚楚，我相信这应该是真的，我甚至一下子想起小时候经常跟着他屁股后面，很羡慕的看着他爬上高高的树上很矜持的炫耀他的某些小小成果，这一点我是很羡慕他的，我一下子记起我从前很笨拙，爬一棵梨树需要很长的时间，跟着别的小孩子偷东西却常常被抓到。

陪父亲散步是在一个早晨，我们两个从家里出发，沿着村子通往远处的小路缓慢行走，父亲的腿脚有些蹒跚，挪步间略显吃力，我的通风发作，两个人并排行走间有些滑稽，早晨的故乡有一点微微的寒，路边零星的油菜花绽放着，有些沉默，我和父亲大多数时间里也是沉默的，他有很重的鼻炎，不时拿手绢擦拭，我有些担心，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打破宁静的依旧是一群早飞的鸟，它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这一刻我向往它们的自由，向往它们的快乐，有一刻我的目光看向天空，但早晨的天空是冷的，还没有自己的颜色。路过一大片桃园，桃花刚刚盛开，艳艳的，让人忍不住喜欢。我问父亲这是谁家的，父亲说出一个名字，我恍惚知道，却无从记起，时光仿佛给我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玩笑，记起一些琐碎的往事仿佛是一场很艰难的事情，看着父亲逐渐苍老的背影，恍惚里往事如烟，让我不由自禁的心生悲伤，我挽起父亲的一个臂弯行走，父亲对我的亲昵略显僵硬，但这一刻想来我们应该都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