舐犊情深,无以为报

博主:手万哥手万哥 2023-02-15 239

阎连科先生的一篇题为《我们一直在疏忽父母和长辈的生命》的文章,深深触动了我。

他在文中写道:“这让我想到我们这些做晚辈儿女的,总是要把父母对我们少年的疼爱无休止地拉长到青年和中年,只要父母健在,就永远把老人当作当年三四十岁的壮年去对待,永远把自己当成少不更事的孩童去享受父母给我们的心怀和疼爱,哪怕自己已经是壮年,而父母长辈们已经步入老年的行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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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种疼爱河流一样渊远而流长,我们便以为那疼爱是可以取之不竭的,因为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所以我们也并不把那爱放到心上去。许多时候,甚或把那疼爱当作累赘和包袱,当作烦琐和厌恶,想把长辈的疼爱扔掉就像扔掉长在我们背上的瘤。

直到有一天,长辈老了,父母病倒了,我们才明白父母和长辈,都早已为了生活和儿女、日子和碎琐,精疲力竭,元气耗尽,而我们,也已经早就不是了少年和青年,不是了青年和壮年。

对父母和长辈生命的疏忽,如同我们常年在暗暗吮吸着父母和长辈的血液而当作可有可无的水。到了这时候,我们想起我们原是父母的儿女了,是长辈的晚辈了。

父母和长辈,在此之前,他们为我们做了他们能做的一切,可我们,能做的一切却都不是为了他们呢。”

读罢阎先生的文章,我想到孔老夫子说的话:“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论语·里仁》)意思是:父母在世不出远门,如出远门,必须告知所去的方向。如果父母需要照顾,自己又需外出,必须安排好照顾好父母的方法,以尽孝道。

回想起来,我在这方面留有很多遗憾和悔恨。

我十九岁拜别父母,离家外出,倒是告知了去处,但是我没有安排照顾父母的方法,没有尽上孝道。在家时父亲送我进“华北弘道院”(Mateer Memorial Institute)就读,用家中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钱供我学费,但我在毕业后即离家远行,去了南京。抗战胜利后曾回老家一次,见到父母跪拜,给了父亲五十元老法币,母亲却抚我的头哭了,临走时,父亲又把那五十元老法币给了我,说:“在外面花钱多。”我含泪接过那五十元法币,这是我唯一一次所谓“尽孝道”了。

1947年,二堂兄告诉我,父亲去世了,他买了黑纱给我戴在臂上,我未能亲自含殓,大哭一场。

1949年津浦铁路刚通车,我得以回老家,不料想时局混乱,到家后母亲便叫我密秘躲藏,不得外出。有一个原在我家帮忙的人叫奉山的,他已参加了八路军,穿着军装,挎着盒子枪到处抓人。我原想到墓园祭拜父亲,也无法出去,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之后再也没回老家。

1950年,我把母亲和弟弟接到了南京,安顿住下,但我又调到蚌埠铁路分局,我只能在周六回南京,平时我就无法照顾母亲和弟弟了,幸有同院的袁芸静大姐替我照顾我的母亲和弟弟,我万分感激芸静大姐,几年后,芸静大姐去世了,但我永远怀念她,永远感激她。

1951年我又被调到济南铁路局,然后我把母亲和弟弟接到济南,安居在济南南郊铁路宿舍里,那是一幢日本人修建的房舍,设计完善,我每天去铁路局上班,但好景不长,我不是每天加班加点,就是开会,忙的不亦乐乎,无暇照顾家事,又加以经常出差,家里的事就不管不问了。我不知母亲和弟弟是怎么生活的。但母亲天天记挂着我,我一回家,母亲就很高兴,给我做美食缝棉衣,“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看着母亲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缝棉衣,我就想起了这首诗,心里暖和和的,但我却没有想到回报,又是一个遗憾。后来弟弟因病去世,作为兄长,我没有尽上责任给他治病,也没有关注他的生活,虽然他是那样敬重我,我愧对弟弟,想起来就泪流不止,手中只留下一张他小时候的照片。

母亲在济南的生活,我没有多管,她老人家却为我抚养了孙女孙子,整天乐呵呵的,其实她得病已经很久了,我不知道,病情加重才告诉我,我请了一位老中医为母亲治病,吃中药,总不见效,也不知是什么病,之后知道是癌症,治疗无效,病情日渐加重,直到处于昏迷状态,在弥留之际,母亲睁开眼望着我说了两个字“孩……孩……”便不能说话了,闭上眼睛。我想母亲说那两个字,是叫我啊,我不及回应,母亲走了。时为1955年8月。母亲最后的叫声一直响彻在我的耳畔。我用棺木葬母亲在济南梁王庄墓地,和弟弟同一地方,我写了碑文,立了石碑,几年后,济南城建在梁王庄建居民小区,坟地铲平了,母亲和弟弟的坟墓也没有了,又据家乡人说,老家的墓地也被铲平盖了工厂。父母的坟墓都没有了,我向何处祭拜?人间有如此悲痛之事耶?呜呼哀哉!生前不能尽孝回报,死后不能坟前祭拜,夫复何言?我只有遥望太空,祝祷父母在天之灵安居享乐,与天地共存。谨以时羞之奠,敬祭于双亲之灵,悲涼悽怆,临风泣涕,有愧父母养育之恩。尚饗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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