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苕卧在坡地里

博主:手万哥手万哥 2022-09-21 332

我的家乡在四川省仁寿县汪洋镇五爱村苏家湾,是距离岷江支流越溪河源头不远的一个小山村。

我们那里属于荣威山系,处于丘陵地带,坡地多,适宜种植小麦、包谷、红苕。生长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我们,谁没有一段有关红苕的记忆呢?

hongshao.jpg 红苕卧在坡地里 手万传博客

我小时候,生产队把小麦收割完,立即点包谷。待包谷苗半米高时,随即栽红苕。放眼一望,漫山遍野的玉米地,郁郁青青。栽红苕多选择在雨后或下午,栽下的红苕苗容易存活。人们选好苕秧,钻进包谷林里,一个山坡的地里都栽上了红苕秧。

为了让苕藤长得快,还得辛苦人们薅红苕,把栽红苕的苕箱松一松土。

我十二三岁时,跟随大人去屋基土薅红苕。整片坡地包谷苗高耸密实,简直就是茂密的青纱帐。夏天的阳光明晃晃,暑气烤人。清早六点过上班,一直忙到上午十一点下班。没有吃早饭,上午九点过,早已饿得精疲力尽。包谷林里密不透风,汗流浃背,头晕眼花。人小力气小,还得跟大人一样,一人薅一行苕箱。我眼睛盯着苕秧,拼命挥动锄头。包谷叶把颈子划出一道道血痕,汗水一浸,划痕生疼。大土苕箱长,薅完一行,钻出包谷林,喘出一口大气,顿觉神清气爽。大热天和大人一起薅大土里的红苕,是我小时候最辛苦的记忆之一。

薅红苕之后,随即就得给红苕施肥,挑粪淋红苕了。

小时候在生产队上班挣工分,我从来没有做过挑粪淋红苕这农活。我上大学时,农村土地早已包产到户。暑假回家,我和哥哥一起把红苕薅完,便主动去挑粪淋红苕。那时,父亲做木工活,家里的庄稼主要靠哥哥耕作。哥哥身材矮小,体质弱。我们兄弟俩在瓦窑高头淋红苕时,我负责挑粪,哥哥负责淋粪。我把鞋子脱掉,打着光脚板,裤子卷得高高的,穿一件背心,挑一担粪桶。我这一身利索的打扮,完全是一副庄稼人的派头,惹得公路上的行人啧啧称赞。我把第一挑粪挑到土边上放下,转身又去挑第二挑粪。哥哥把粪桶提到土里去,一窝一窝的淋红苕。路过的村民看见我说:“哟,你这个大学生还不怕粪臭呢。”

施肥后,苕藤猛长。为了防止它长根须,影响红苕的产量,需要把苕藤翻一翻了。

小时候做农路,我们小孩子最喜欢翻苕藤。即使做包工活,也阻止不了我们一群孩子疯玩。一个下午在屋后大土里翻苕藤时,我们二十几个小娃儿先在土边上爬树荡秋千;然后在草坡上滑梭梭板。大家玩过瘾了,五点过才想起去翻苕藤。一伙人散开在大土里,一人翻两行苕藤。叽叽喳喳,你追我赶,在太阳西沉之际,终于把苕藤翻完了。这一幕被在附近放牛的队长夫人看见了,她告诉记分员曾德全哥:“他们狗刨骚似的翻苕藤,没有把杂草扯干净,不要给他们记工分。”德全哥长我十一岁,宅心仁厚,我们小伙伴喜欢与他玩。他检查了我们翻的苕藤,仁慈的他如数给我们这群小伙伴记了工分。伴随着落日的余晖,我们乌拉乌拉的吼着,簇拥着他一道回家了。

每年九月初是挖红苕的时节。在大集体时代,我们生产队的田土东至荣复公路,西达越溪河畔。挖红苕时是我家最辛苦的时候。遇到父亲在外做木工活,分给我家的苕藤全靠母亲带着我们四兄妹背回家。遇到我们读书时,母亲和哥哥母子俩就更辛苦。那几年,我家喂了四头架子猪,积肥最多,分的苕藤也最多。从大河下面,背一大背篼苕藤回家,累得精疲力尽。我家房前屋后晾着的一排排苕藤,浸渍着我们的汗水。

挖红苕了。天刚刚蒙蒙亮,睡眼朦胧,却须快步走到山坡上,寻找土质疏松且苕窝裂缝大的沙地。一锄头挖下去,卧在土里的红苕全部露出;提起红苕梗一抖,泥土全部落下,七八根红苕便散落在泥土上,金黄光滑,惹人喜爱。阳光初照,满地的泥土红苕味,沁人心脾。让太阳暴晒一上午,下午把挖出来的红苕清理干净。挑选出一根红花苕,去掉皮子,放进嘴里生吃,脆甜脆甜的,辛苦的劳作瞬间化作了甜美,似乎一切辛劳瞬间就得到了回报。倘若气温骤降,天空飘着细雨,冷风直灌进单薄的衣服里,瑟瑟发抖,沾满稀泥的手指发僵,鞋子衣裤上粘满泥巴。秋风秋雨愁煞人,满坡的红苕何时才挖得完呀?

我们小孩子生性好玩。在大河边坡地上挖红苕时,我们七八个小伙伴边清理红苕边顽皮起来。我在上面一块土里,把一根大红苕投向在下面的廖六儿,不料他狡猾的躲过了,红苕砸在了石五儿的额头上。石五儿的额头上顿时胀起一个大胞;他嚎啕大哭。这可把我吓惨了,不知所措,呆呆的站着。幸好没有出血,他疼了一会儿,无大碍。我们继续清理红苕,把它们装进竹筐里,让大人挑走。回家后阿公把这事告诉了父亲,父亲暴怒的训斥了我一顿。大姑挑水路过,叫父亲收敛点暴脾气,叮嘱我以后小心点,不要让父亲操心。

红苕堆在一块平地里,如一座圆圆的小土包。晚上在煤油灯豆粒般微弱的灯光的映照下,生产队社员分红苕了。大家打着火把,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大人用竹筐挑,我们小孩子用背篼背。火把燃尽了,摸黑走在山路上。如果不小心跌一下,红苕散落一地,滚下山坡,会受到家人的数落。

把红苕挑回家,堆放在墙角和屋檐下。小孩喜欢把红苕放进灶膛里,烤红苕香甜可口。农家人把它洗干净切碎晒成红苕干,掺在大米里煮成红苕饭。有些人家,则是红苕半年粮。当然把红苕加工成的红苕米花糖特别香脆,深受喜爱。多余的红苕则煮熟喂猪;猪儿长得膘肥体壮,做出的腊肉油亮芳香。

我十一二岁,我们几个小伙伴冬天去三洋沟割柴时,曾表哥带上几根红苕。在兴开寺歇息时,他用镰刀把红苕皮削掉,分给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的我们吃。我们犹如享用到了人间美味,似乎也能够增加一点体力背柴回家。

农村实行退耕还林政策已有十几年了,老家所有的坡地上早就栽满了竹子树子。今年暑假回老家,看着漫山遍野的竹林树林,郁郁葱葱,送来阵阵清凉。一些人家在沟里的田里栽了少许红苕。看见路边哥哥栽的红苕,苕尖嫩洋洋的,我叫他掐了几把炒来吃,我似乎吃出了当年的红苕滋味。

红苕的滋味当然一直会留在我的记忆里。我怎么能够忘得掉给我丰富的人生滋味的红苕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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