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匆匆亦美丽

茫茫的人海中，总会与无数人擦肩而过。一次不期的相遇，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且收获多多。

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往华东五市学习考察，乘坐杭州至上海的列车。几位同事隔三差五坐着，年纪大的闭目养神。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眼睛有些疲乏。对面坐着位中年乘客，一直捧着书在看。或许看累了，他放下书本闭上了眼睛。我随意瞥了一眼，是一本俄国作家《契诃夫》中短篇小说集，贸然拿起来翻看了目录，立时被《变色龙》《瞌睡》《跳来跳去的女人》等题目所吸引，觉得这书很有意思。看样子他也想排遣寂寞，问起了我对此书的认识，并随意聊起了契诃夫和他的作品。

我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以前没有看过此书，只有聆听的份。他谈起了契诃夫的人生经历，谈到了小说的伟大之处，说契诃夫语言简练朴素，内心精雕细刻，人物形象鲜明，情节生动有趣。尤其是《苦恼》《一个文官之死》《挂在脖子上的安娜》等等。他侃侃而谈引起了我对契诃夫的兴趣。近四个小时，短暂旅途匆匆而过，忽觉得陌生乘客亦如相识很久，他丰厚的文化知识，儒雅的谈吐对我印象至深。

回西安后立即买了一本《契诃夫》中短篇小说集，认真悉心地阅读起来，特别对《苦恼》《套中人》《胖子和瘦子》等看了多遍，至今仍很喜欢。契诃夫是一位批判现实主义大师，他的作品被译成多个版本在世界各国发行。英国一名影响较大的女作家对契诃夫佩服之极，说愿用自己的所有文章换取一篇“苦恼”。国际革命领袖和伟大导师列宁看完“第六病室”后被感染而深感震惊。诸如许多读者看此文后，都会产生自己也被关进第六病室的体验。《契诃夫》文学现象对我国近代和当代剧作家的创作都产生了较大的影响，相继产出一批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原本对前苏联名著中人物名字太长而读之不多，自《契诃夫》之后，喜爱并购买了高尔基的《母亲》及《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三部曲，还有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等书籍。一个不经意的相遇，为我打开了苏联文学的阅读之窗，感受到苏俄作家小说的精妙所在，由此加深了对外国著名文学书籍的喜爱。

口腔有疾，三年前就确定要种植牙。因血压控制不好，加之新冠疫情频发而拖延，一直未能施行治疗。在家人的坚持下，前往西安诺贝尔口腔医院就医，因心情紧张致使血压不稳未能手术。二次去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等待室里，五六位八十岁以上的老者，有夫妇二人同来的，还有独立自行的，个个神情平定自若。他们都是预约来种植牙的。我小于他们十多岁，且有女儿女婿陪同，仅此就把我惊异了。

看我有点紧张，一位老者微笑着说道：应该叫你小妹妹才对，没有什么害怕的。我这些年牙齿坏一颗就来种一颗，至今已种植十五颗了。年龄大了骨质疏松，每次都要抽血植骨，现在科技先进了，这些手术都不是问题。既来之则安之，你要接受身体疾病，和疾病和睦相处。自然界是个大宇宙，个人是小宇宙，你只有把自己置身其中，吸收天地日月精华，遵循自然规律，尊重生命的神圣，享受生命过程，没有什么可害怕，一切皆为安好。平平淡淡的话语，身体力行的说教，我的心释然了，血压也降到可控之列。

这位老者个子不高，瘦瘦的身子透着干练。与之交谈，才知道他八十二岁了，曾任海军某科研“八五”项目的总工程师，在科技领域作出过特别贡献，是国家军队中重点人才。老年闲暇时他传播讲授中华传统气功和中医，获国家批准前往新西兰女儿居住地讲授中华文化及中医大道。他说国家已经给予了很高的待遇，报效国家、服务人民是他生活之要义。他的豪爽令我刮目相看，他的谈论使我佩服之至，敬请他留下了联系地址，以便有机会拜访求教。

这位老者的谈吐引起了另外几位的兴趣，接过话头互相聊起来了。一个说是原空军某部的，另两个说是某某陆军的。我冥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海陆空全齐了，看样子大家都不认识，但交谈起来，没有生疏感。聊至兴处相互约定，某一时间在某某公园会面。我被这些健谈的老者感染了。虽然他们年过八旬，没谈及要不要种植牙的认知，没表现出担心害怕的神情，从他们治疗前后的身心状态上，从他们侃侃而谈的神色中，凸显出军人那种无视艰难困苦的安然心态，那种临危不惧的豪爽气质，那种五湖四海皆包容于心的气度，那种说干就干、说走就走的通达。此刻，我领略到真正的军人风采，是我们望其项背的人。

联想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与巨鲨的搏斗；杰克.伦敦笔下《热爱生命》中的淘金者与荒原、饥饿、病狼的求生之争；保尔.柯察金经历困苦磨砺出坚不可摧的斗志；还有古代关公刮骨疗毒、现代刘伯承将军不用麻药摘除眼球等等，这些常人难以做到的奇迹都极大地震撼着我们。人生命中的能量如此巨大，我们什么时间变得软弱了呢？和平年代的安逸生活宠养了我们身体上的娇贵，精神、信仰的坚守随着日子的飞逝逐步衰退消弭，人与人之间缺乏沟通信任，如若战争来时我们还能坚挺什么?一时有了深深的思虑……

短暂的时光，美好的相遇，就像是久别重逢，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启示着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需真诚、需包容；欣赏崇高者，能启迪智慧，能在心里点亮明灯；要有豁达看世界、阳光过人生的心态，在平凡中从容，在困苦中依旧从容；要善待生命、珍惜生命，享受生命过程的美好，在快乐中感谢生命，在痛苦中也要感谢生命。

虽是行色匆匆，匆匆而别，但留给我的是美丽和敬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