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兰花和晚香玉馨香的记忆

和我年纪相仿的天津人，都还记得童年的时候，每到夏秋时节的傍晚，总会听到走街串巷的小贩吆喝：“芭兰花，晚香玉......”每每听到吆喝声一起，就会有不少爱美、爱捯饬的大妈、大婶、大闺女、小媳妇从家里出来，把小贩团团围住。随着小贩的抽匣打开，立刻弥漫出一股浓郁的幽香熏染着晚风。抽匣里是一朵朵玉雕似的白色花瓣儿，娇嫩、水灵、散发着诱人的光,煞是惹人喜爱。这些女人们左挑右选，然后选中心仪的一朵芭兰花或是一朵晚香玉，或别在鬓边，或插在脑后的发髻，或别在胸前的大襟上。此刻小巷里是一片银铃似的笑声，女人们互相看着，互相整理着，脸上写满了幸福，那是发自内心的满足。在那个相对贫困的年代，平民百姓并不懂什么爱马仕，也不知道香奈儿，在这些女人的心中，一朵小小的芭兰花、晚香玉，就足以使日子变得有滋有味，变得富有浪漫的情调。

我们胡同有一位冯奶奶，平时很会过日子，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可是只要看见卖芭兰花、晚香玉的，总要舍得买上一两朵。先是戴在头上美美，稍微过几天再放在屋里驱邪味，最后等花干了，还要和茶叶放在一起沏水喝，真是一点也不浪费。

其实,芭兰花和晚香玉并不是一种东西。芭兰花又称“白玉兰”，是玉兰花的一个品种。原产于东南亚一带，后被引进中国，先是在我国南方栽种，后在北方培育成功。它香气四射，持久怡人，被称为“花香之王”。晚香玉则是产在南美洲的墨西哥，后随传教士引入我国。晚香玉花如白玉，香气透彻心扉，是夏天里最香的花。芭兰花和晚香玉都在每年的七月至九月里开花，花期很短，因此也越发显得可贵、可爱。关于晚香玉还有一段美丽的传说：相传古代有一位姓张的少年，很会吹笛子。在一个月色很美的夏夜，少年正吹得高兴，突然一位美丽的仙女飘然而至，仙女说，是嫦娥仙子听到他的笛声，特地命令她下来索取乐谱，少年欣然相赠。嫦娥得到乐谱，为了表示谢意，便邀请少年上月宫。少年突然对人世间起了依恋之情，便要求延缓一天。嫦娥没有答应他，仅拔下头上的玉簪送给他做纪念，在抛给他之际，少年没有接住，玉簪掉落地上，却怎么找也找不到，结果玉簪立刻变成了花。此花不仅在夜间散放香味，尤其是在皎洁的月光下，芳香最为浓郁，于是少年便给此花取名为晚香玉。

我现在居住的西青区中北镇地处南运河边。从清末就开始种植晚香玉，距今已有近200年历史，被誉为“中国晚香玉之乡”。这里种植的晚香玉棵大茎粗，花瓣含芳香油和糖苷多，越到夜间越散发香气，是高级化妆品不可或缺的香料。

同样也是南运河边的杨庄子村，尤以养芭兰花更为出名。得天独厚的南运河水是养芭兰花的主要条件，老一辈人肩挑手提来浇花，再加上精心研制的有机肥水，浇出的北方芭儿兰比南方的芭儿兰花瓣更厚，香味更浓。从过去到现在，勤劳的花农早上天刚亮就采摘花朵，然后到市里去卖，确保了花的新鲜。这个过程既有劳动的辛苦，又有收获的享受；既美化了人容，净化了环境，又使自己得到了报酬，正所谓一举三得。

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我的一个家住西郊区养芭兰花的堂姐，总是在初秋的时候给母亲送来一些芭兰花。堂姐将芭兰花戴在母亲的发鬓上，哄得母亲乐开了花。母亲把剩下的花朵洒落到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又放一些在衣箱里，不仅防虫，还使衣物留有长久的香气。这些纯天然的“植物香水”给了小屋带来嗅觉上的享受，同时也缓解了一家人工作的紧张情绪，给平淡无奇的日子增添了不少的情趣。

前几天，趁着雨后凉快，我直奔南运河边晚香玉栽种基地，大片羊脂似的晚香玉在秋风中摇曳，洁白、纯净、恬淡，香气在秋风里弥漫四散。和一位五十来岁的胡姓花农攀谈起来，我问他：“现在的晚香玉还有人买吗？光靠卖给住家摆一盆，那还不都烂在地里了？”老胡说：“现在的晚香玉都有厂家来收。提前签合同，一开花就整片的卖掉，主要是卖给制药厂和化工厂。晚香玉是一味名贵的药材，可以清热解毒，主治痈疮疖肿和眼睛上火。很多化工厂也用晚香玉提取香精，用于制作护肤品，香皂，香水。至于家庭装饰也有，但是很少很少。”

听了老胡的话我感慨良多。我想，时至今日，如果有人还将芭兰花和晚香玉戴在鬓边或别在衣服上，一定会遭到人们的耻笑，被说成是“土老帽”或是“傻青”。现代的人们，特别是现代的女人们参加社交活动，讲究的是喷上巴黎香水，戴上珠宝钻饰。女人的胸前不再别有芭兰花和晚香玉，而是在脖子上戴着金项链和大颗的宝石。谁的钻戒大、宝石大，谁就有身价，有面子。时代变了，生活好了，审美的视点也随即改变了。又有谁还在乎那一朵便宜的、廉价的芭兰花或晚香玉呢？

其实我说，什么时候都不能脱离历史看问题。金项链和珠宝玉器固然名贵，但它们带给人们的无非就是一种炫耀和攀比的虚荣感，它们的内涵远不如芭兰花和晚香玉那样厚重。在芭兰花和晚香玉的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历史，是生活，是回忆的温馨。那是一个时代的光碟，它刻录的是那个时代特有的风韵和人情，不可复制，不可再造，也难以让人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