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老头的逍遥

不是王小波眼里特立独行的猪，是猪老头老妻眼中混杂着善而光芒勇而倔强的“猪”，偏寡言，易疯癫。街坊邻居随他老妻今儿明儿的猪老头猪老头叫开了，人们见猪老头着实乐，常逗笑学舌起他的口头禅：就这破事撒。

猪老头特健忘，忘却委屈艰难，但长久保持对美食的追求热爱。享美食和烹美食，是猪老头的嗜好与本性。

世事难料，猪老头性情渐变。心热的青年，乐观狂放，最不把无用之钱放心上，不畏人情淡漠与残酷。血冷的中年，抑郁悲情，为了撑鼓钱袋子，人前抛汗，人后洒泪，偶尔还会赌亏几颗大米。霜发的老年，趣味风趣，假装与小鬼一样，继续为银两强逼自己推苦磨。

他不抗拒释迦摩尼，时常同老妻一块儿礼佛祈福。

寺庙大门左侧，三柱香插进香炉，两者的虔诚与香火一同氤氲。一缕蓝，顷刻倾斜下坠。四秒，三秒，二秒……一柱香，落地，轻微而沉重，仿佛雷震四方。

天意吗？刹那，老妻眉微蹙，眼含怒，面若木。她疾前跨，拈起来生香，敛神，发愿。抬眼张望的熟悉背影，已转身走开，浑然未觉这突来的小变故。

但，散发隐士气质的庄周来了，令她转悲为喜。她喜欢庄周鼓盆而歌的故事，也喜欢庄周讲的寓言篇章。

“就此搁下吧，顺其自然，一切吉祥！”庄周同这位普通老妇清谈。猪老头浑然未觉。

“哦，蒋勋老师讲过，一僧一道总在红楼中同时现身，这情形恰好也出现于我的暮年，有趣有味！大师，领悟和践行您的思想，任重道远啊……”老妇壮胆吐露深思默想。与神人遇，恼人情绪，化为止水。

此后，那一缕蓝，藏匿于浮尘落叶。

一个无怨怼，一个无知觉。

猪老头按部就班的讨生活，绝对天天涉猎菜市场美食街小吃店，味不美的菜肴食物，总能被他慢嚼细品出人生独有滋味。一缕蓝的出现消亡，对他的猪气场无丝毫减少，也未影响他茶余饭后的安逸平躺：“活成一只猪，洒脱逍遥，皮厚福厚。不遇庄周也罢。”

老妇自以为豁达：“当然当然，这样的猪还是可爱的。”

奇迹般，那缕蓝，再度浮现，像经过历练与沉淀的薄纱，拂面而来。老妇空想细胞丰富：幻想到刺鼻汽油味，即可晕眩呕吐，联想到注射前医生用酒精擦拭，即可受惊嚎叫。那缕蓝，神奇般让她又有了自以为，自以为日复一日的缄默、冷窥、祈祷、平和，是理性的，是放松的。从寺庙遇庄周以来，她更加信服祖宗的老话，啥事，都变着呢，好心态纳平安。身边种种变化迹象，对她来说，是自然的向阳更替，万物在生灭之间，方显合理平衡。

三米高的紫藤，受不住烈日炙烤，叶全枯；可收养的大芭蕉，正冒着卷曲新绿，那是在温馨提示：已达谷底深潭，最终还能怎样，熬一熬呗！

胆大屯，飞失，仅存片羽；可谨慎鸭，由铁笼至湿地存活。

临暴雨，水满盆溢，泥鳅蹦跳，摔伤，再捉回水中，肚皮翻白；可花斑锦鲤尾鳍增长，身子增壮似游龙窜铜钱叶间……

察细微，老妇突悟，猪老头较自己更靠近庄周，更懂庄周。冬日的山里，一幼娃滑入水里大哭，娃爹娘没反应过来，猪老头倒已冲进水坑捞起。其他驴友悠哉悠哉于美景，他光脚，独围火堆，烘烤湿衣湿鞋大半天。那时的猪老头还不老，介于青年跨向中年的过渡期。

老妇从心里觉得猪老头憨厚良善，不求回报认可，面对险情欺辱，不畏惧退怯，即深度逍遥？

夏夜露营，当年的老妇，还是年轻的母亲，和三女伴兴奋得难眠，在草坪散步，一群吹着口哨的小混混，尾随其后，吓得她们快速返回，躲进帐篷。小混混呆在距离她们五十米左右的地方，贼窥了一个多小时。

“你们睡吧！我一个人盯到他们。”猪老头淡定又坚定。

“不睡，一起盯到撒。”三位男同胞也钻出帐篷壮胆示威。

“小混混没走吧，好怕呀，哪敢睡。”虽说都是当妈的人，可花儿还是花儿，没有大树那么强悍，胆战心惊，轻手轻脚躺在各自的蓬内各自的娃旁，生怕唬醒孩子。凌晨一点多，四五岁的小调皮们早已梦里庄周了。

“就这破事撒！你们睡，我一个人就行了，为了安全，出门时带了西瓜刀防卫”。

果真，猪老头睡垫一头的枕下，有把长弯刀。猪老头的妻看了，心跳加速，暗想着猪老头事先怎一声不吭咧。猪老头的镇定和弯刀，治愈了所有的不安，他的妻眯着眯着就睡着，大伙也都进了帐篷。

起床喽！晨光和猪老头的声音唤醒了有惊无险的夜。猪老头一人在帐篷外守候了一夜。

今日老妇，忆起老头的逍遥过往，嘴角有了笑意，仿佛又遇庄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