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家看看

我家围墙外就是平坦的水泥公路，蜿蜒延伸，通向山旮旯的每一个村庄。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她了——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坐在我家门口休息，嘴里不停喃喃着：“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她是邻村的，两年前得了脑梗，现如今举步维艰，半晌功夫走动不了几十米。十几分钟的路程，可对她来说却遥不可及。

几天前也是在这儿见着她的，印象颇深。那天中午我在院子里听见家门口有人嚷嚷，拉开门，看到了她们母女俩。虽叫不上名字，但不是陌生人。打过招呼后知道，儿子常年在外地，她长期住在女儿家，她时常想回自己家，趁女儿干活的功夫，自己走出来了。

从我家到她女儿家只有五六分钟的路程，天知道她走了多长时间。这哪里是走呀，简直是在挪动。因为身体原因，实在太累了，就靠在我这儿歇脚。女儿干完活，着急忙慌地找寻了过来。她除了腿脚不灵便，身子还算硬朗，气色很不错，面颊红润，说话利落，见人笑呵呵的，很是慈祥和蔼。

老人一看到我，就絮絮叨叨地一边笑一边告诉我，说自己想回家了。她的女儿个子高挑，依着身旁的摩托车，笑咪咪的。在我们闲谈中得知，母亲自从得了脑梗，生活起居什么的就由她全权照顾，尽管已经给予了母亲无微不至的照料，但是母亲仍时常念叨，天天想回自己的家。前几日趁天气好，已经带她回去转了一圈，可母亲总是趁她不备，抬脚就溜。我们都无奈地一笑。老人年纪大，我们说这她听的那。我笑着高声对她说：“冬天冷，屋子里没人住，很凉的。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再回去吧！”她听不清我说什么，只是冲我一直憨笑，嘴里还是喃喃着我想回家看看。女儿大声告诉她：“家里什么也没有了，你回去干什么呀！”“你骗我哩，我的被褥都还在呢！”老人又朝我一笑再次肯定：“她哄我，家里有被褥呢！”

家门口车来车往，女儿婉言相劝：“咱们拦辆车，回我家吧，天气好了再带你回去。这么多车，在路上走多危险……”看样子老人心意已决，继续蹒跚向家的方向挪步。正好那天我煮了油饼，急忙拿出来要她吃点，老人执意不吃，说自己吃饱了，就是想回家。

等我再次打开门出来时，眼前的情景让我哑然失笑——因为拗不过倔强而又执着的母亲，只能由着她拄着拐杖前行，但又实在担心她的安全。女儿就索性蹲在路边玩起了手机，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等几分钟便快走几步，走到母亲的身后。

今天她独自出现在我家门口，照例坐在落满灰尘的小凳子上休息，看到我，还是不变的笑容，身旁却没有她女儿的身影。我关心地高声询问：“你怎么又回呀？前几天不是回去看了吗？”她笑呵呵地回我：“那次回去我忘了带钥匙，就没进到屋子里。”一阵寒风袭来，撩起了老人花白的短发，风中老人的发根雪白如霜，那么刺眼。

老公闻声走出门来，也是关切地询问，我们才知道老人的女儿去亲戚家吃席了，趁这个机会她又一次不告而别。我笑着劝说老人：“今天天气不好，风这么大，赶紧去你女儿家吧！家里人找不到你，又要着急啦！”她一边把露在手提袋外面的灰色衬衣往里按了按，一边慢慢扶着墙起身。我急忙过去搀扶住她，缓缓走到了大路上。“没事，没事。”她笑着起身，不顾我们的劝说，还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老公早联系到了她的女儿，一会儿功夫，她女儿气喘吁吁地赶来了，我们相视而笑。折回来的老人对着我们无奈地笑着说：“我知道是你屋里人打的电话，我都听见了。”

“我想回家，想回家看看。”老人边走边说。

悠悠岁月，漫漫冬日，迟暮之年的老人，还要在这条通往家方向的路上蹒跚多少次，挣扎多少回。

“我想回家……”

冬日里，我遇到了这样一个老人，她的故事不是美丽的，却是入心的。